金海湾娱乐城后门，一条油腻湿滑的巷子，垃圾桶里散发出的馊味与廉价烧烤的焦香混合在一起，构成了城西夜晚独有的气息。
阿虎靠在斑驳的墙壁上，点燃一支烟，眼神像钉子一样，死死地钉在巷口那个瘦小的身影上。
瘦猴，这个在赌场里连名字都快被人遗忘的烂赌鬼，此刻正处于一种极度的亢奋之中。他怀里揣着一万块现金，那厚实的感觉，像一剂强心针，让他干瘪的身体都仿佛挺拔了几分。他没有回家，甚至没有片刻的停留，径直拐进了另一条更为昏暗的街，钻进了一家没有招牌，只挂着一串红色灯笼的地下麻将馆。
阿虎的嘴角，勾起一丝不屑的冷笑。
果然是烂泥扶不上墙的货色。这种人，脑子里除了赌，什么也装不下。
他没有跟进去。九哥的吩咐是“盯住”，不是“抓住”。在九哥看来，瘦猴本身毫无价值，他只是一个线头，顺着这个线头，才能摸到背后那个放线的人。那个敢在他的地盘上，用三十万来当鱼饵的神秘人。
阿虎很有耐心，他是九哥手下最得力的“猎犬”，嗅觉敏锐，耐力十足。他知道，赌徒的钱来得快，去得也快。等瘦猴把这一万块输光，自然会想办法联系那个给他钱的“金主”，去拿剩下的一万。
到那时，才是收网的时候。
他将烟头扔在地上，用脚尖碾灭，然后像一尊雕像，融入了巷口的阴影里，静静地等待着。
……
与此同时，在城市另一端的一间单身公寓里，林望正对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泡面。他吃得很慢，仿佛在品尝什么山珍海味。
他不需要开启【情绪图谱】去感知，就能猜到此刻九哥头顶的标签，一定是【贪婪】与【审视】的混合体。一个混迹江湖多年的高利贷头子，绝不会是个头脑简单的莽夫。他会怀疑，会试探，会顺着瘦猴这条线，往上摸。
这是人性的必然，也是林望计划中的一环。
他放下筷子，拿起手机，拨通了耗子的电话。
“喂，望哥，这么晚还没睡？是不是又有什么新指示？”电话那头传来耗子敲击键盘的噼啪声，以及他标志性的，带着点玩世不恭的腔调。
“鱼跟着饵，进了另一个池塘。”林望的声音很平静。
耗子那边瞬间安静下来，只有电流的滋滋声。“你的意思是……饵被盯上了？”
“正常反应。”林望说，“现在，帮我把池塘的水搅浑，让鱼找不到那枚饵。”
“嘿，这个我擅长啊！”耗子笑了起来，声音里充满了自信，“城西飞龙麻将馆，对吧？我刚帮你查了一下，那地方的后台不够硬。给我五分钟，我保证让那条街今晚比过年还热闹。”
“做得干净点。”
“放心吧，望哥。在网络的世界里，我就是个幽灵。”
挂掉电话，林望继续吃他的泡面。他相信耗子的能力，那个在大学时就能黑掉教务系统，把全班马哲成绩改成满分的家伙，做这点小事，不过是牛刀小试。
……
飞龙麻将馆里，乌烟瘴气。
瘦猴的运气似乎真的来了。短短半小时，他怀里的一万块，已经变成了两万多。他双眼通红，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牌，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，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癫狂的状态。
他没有注意到，麻将馆门口，一个穿着花衬衫的青年，正假装打电话，眼神却不时地瞟向他这边。
突然，麻将馆外传来一阵急促而刺耳的警笛声，由远及近，瞬间就停在了门口。
“警察！例行检查！所有人都别动，把身份证拿出来！”
“砰”的一声，老旧的木门被踹开，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冲了进来。
整个麻将馆瞬间炸了锅。
“跑啊！”
“妈的，谁点的炮！”
赌徒们像受惊的兔子，乱作一团。桌上的麻将和钞票被撞得满天飞，有人想从后门溜，有人想往厕所钻。
瘦猴也吓得魂飞魄散。他现在最怕的就是跟穿制服的打交道。他几乎是本能地将桌上的钱往怀里一揣，混在人堆里，像条泥鳅一样，趁乱从一个狭小的窗口翻了出去，连滚带爬地消失在夜色中。
巷口的阴影里，阿虎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。
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场突如其来的混乱，眼睁睁地看着目标消失在茫茫人海中。
太巧了。巧合得就像是有人精心安排好的一样。
他立刻拨通了九哥的电话，语气里带着一丝懊恼：“九哥，跟丢了。条子突然查场子，那小子趁乱跑了。”
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十几秒，久到阿虎的额头都开始冒汗。
“知道了。”九哥的声音听不出喜怒，但阿虎知道，他越是平静，就代表他越是愤怒，“回来吧。”
挂掉电话，阿虎狠狠一拳砸在墙上。他知道，自己把事情办砸了。那个神秘的放线人，用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，轻而易举地切断了他唯一的线索。
……
金海湾的包厢里，九哥独自坐在沙发上，手里把玩着两颗油亮的文玩核桃。
线断了。
对方的手法，干净利落，甚至带着点戏耍的意味。这让他心中那团【贪婪】的火焰旁边，又升起了一股浓烈的【警惕】。
对手不是善茬。
他不是冲着瘦猴来的，也不是冲着自己来的。他的目标，从始至终，都只有那个看起来窝囊又愚蠢的司机——孙磊。
所有的疑点，最终都像溪流汇入大江一样，全部指向了孙磊。
九哥的眼睛眯了起来。他不再去想那个神秘的放线人是谁了。既然想不通，那就用最简单、最直接的办法。
无论背后有什么阴谋，孙磊，就是那个唯一的突破口。只要把这颗核桃捏碎，里面的果仁，自然会暴露出来。
他拿起手机，脸上浮现出一抹残忍的笑容。
……
孙磊回到家时，已经是深夜十一点。
他感觉自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，浑身虚脱，手脚冰凉。妻子还没有睡，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他，见他进门，连忙迎了上来。
“怎么才回来？脸色怎么这么难看？”妻子接过他的外套，担忧地问。
“没……没什么，路上堵车，有点累。”孙磊不敢看妻子的眼睛，含糊地应付着。
他脑子里一片混乱，九哥那张笑里藏刀的脸，和那句“你身上有条消息，值三十万”，像魔咒一样，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。
秘密？我能有什么秘密？
难道是……周厅长那些事？
一个可怕的念头，像毒蛇一样钻进他的心里，让他浑身一颤。他跟了周海东这么多年，车上、酒店里、饭局上，见过听过的脏事，数不胜数。可那些事，是他这种小人物能碰的吗？说出去，不等九哥动手，周厅长就能让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得无声无息。
他越想越怕，越想越乱，一屁股瘫坐在沙发上，抱着头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妻子看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，更是着急，蹲在他面前，握住他冰冷的手：“老孙，你到底怎么了？你别吓我啊！是不是……又去赌了？又输了多少？”
孙磊猛地抬起头，看着妻子那张写满焦虑和憔??的脸，嘴唇哆嗦着，却一个字也解释不出来。是啊，他能说什么？说自己欠了三十万高利贷？说自己被黑社会老大盯上了？还是说自己可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，随时都可能没命？
每一句话，都足以压垮这个本就风雨飘摇的家。
就在他陷入深深的绝望时，口袋里的手机，突然“嗡”地震动了一下。
他像个惊弓之鸟，猛地掏出手机。
是一条短信，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。
短信的内容很简单，只有一句话，却像一道惊雷，在他漆黑的世界里，炸开了万丈深渊。
“想活命，想还清那三十万，明天中午十二点，到城南公园的湖心亭来。一个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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