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先喝点水吧。”郁绮风给他倒了杯热水，“刚烧的，小心烫。”
她刚刚就注意到了，莫文洛的嘴巴有些干涩起皮了。想到他今天这一番来回折腾，估计都还没来得及喝上水。
莫文洛没拒绝她的好意，他确实有点渴。接过杯子吹了吹，小心的抿了一口。
“谢谢你的水。”他还是懂礼貌的。
不过莫文洛只是因为太渴了才喝的，他就承这一次倒水的恩。这是他第一次接受郁绮风的示好，也是最后一次。
郁绮风不语，只是一味的盯着他的嘴唇看。喝完水以后水润润的，比刚才有光泽好看多了。
莫文洛自然注意到女孩火辣辣的惹眼目光，有些不好意思的抿着嘴。他狐疑的快速瞥了她一眼，就发现这郁绮风看他的眼神怪得很，就跟要吃了他的大野狼一样。
他收回目光，心里扑通通的跳。莫文洛有些羞恼，被个女子这么直勾勾的瞧，他怎么可能不在意。不过更多的是羞，连耳尖发烫了都没察觉。一定是刚喝过她的水，他现在才被看的有些心虚。
换做平时，他才不想搭理那些盯着他瞧的女子。
“不许看我。”他又侧过身去，躲着她一样，“别盯着我看。”
“知晓了，文洛哥哥。”郁绮风敛下眉眼，去了窗边将窗户打开，“这样开着，若是别人瞧见，也不会说什么闲话。”
莫文洛轻哼一声，心底暗道，她能拎得清就好。
因着钱氏暴毙，这桩荒谬的婚事也不了了之。
因为莫文洛的婚事，莫秀才与莫氏两人终究是生出了隔阂。
莫秀才自打那天开始就夜不归宿，一些村民去县城里卖货曾见到过莫秀才，回来告诉莫氏，说莫秀才去了青楼。莫氏气的夜里头痛睡不着觉，白天莫秀才被几个男人扶着送回了家，身上臭哄哄的一股酒味。
莫氏是什么人，她眼睛尖，一眼便瞧见了莫秀才衣服上沾着的胭脂色。
他去干了什么，莫氏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。酒醉还未醒来的男人，就这么瘫在椅子上，莫氏根本没打算把他扶进屋照料。
她想起来当年莫术对她的保证，越想越委屈。
记得那个穷秀才，当时是如何的认真，对她承诺既然娶了她，就不会再碰别的女子了，说此生只要她一人。现在想来，都是屁话！
莫氏彻底跟莫秀才闹开了，他找她讲话她也不理，连一个屋子都不愿意睡。她将莫秀才的被褥丢去了厨房，叫他睡地板去。
莫秀才哪肯依她，也开始抱怨起来，叫自己的丈夫睡厨房，天底下哪有她这样的女人。
两人的关系就这么一天闹的比一天僵。
莫秀才最后被她气的口不择言，说自己当初要不是鬼迷心窍，才娶了她这么个青楼女子回家。还说自己委屈，村里这些年好多人私底下都嘲笑他是个傻的，娶了个被那么多男人玩过的娘们回来。
莫氏听他这么说，直接甩了莫术一个巴掌。
她当初赎身的钱都是自己出的，他这个穷秀才白捡一媳妇，现在哪来的脸嫌弃她？
这些年她对这个家付出了多少，公公腿摔断的时候，是她忙前忙后去县城里找大夫治病抓药。婆婆身子一直不好，也是她每天在家烧水做饭。她嫁过来之后，就没做过一件对不起莫秀才的事。
莫术也被她这一巴掌给打懵了。
两个人最后骂着骂着，就到了莫文洛身上。莫秀才从前就一直疑心莫文洛是不是自己的亲骨肉，是莫文洛生下来后，长相有几分像他，他才打消了疑虑。
这些年他都是将莫文洛当作自己亲生儿子来疼爱的。
直到有一回跟好友们去酒楼里饮酒，隔座有人酒后闲聊，提到了当年那位自赎自身的美人花魁，莫秀才听见他们的描述说的似乎是莫氏，没忍住听了一耳朵。
莫氏在还没嫁给莫秀才前，是京城里的名妓，唤作花九娘。有不少权贵都是她的恩客。
这些莫秀才都知道，当年他还是个刚刚考上秀才的毛头小子，好友带他去青楼里长见识壮胆子，他对花九娘遥遥一见，便已倾心于她。
他的家底并不丰厚，光是为了和她见一面说句话，他都不知要给人抄多久的书才能攒得这些银子。
九娘是他的第一个女人。
有不少好友提醒过他，不要听信妓子的话。她们的甜言蜜语，情啊爱啊，都是为了叫你给她多花钱。
莫秀才兜里没钱，他担心被瞧不起。勒紧裤腰带过日子，终于攒够了可以跟九娘共度春宵的银子。
莫术第一次与女人独处，紧张得很。九娘温柔的教导着他，他学的也很快，男人在这上面总是无师自通。结束后，九娘也并没有因为他是穷小子就立马将他赶走，给他斟了茶，两人一同吃着桌上的点心，她倚在他怀里，眼睛看向他的时候总是亮晶晶的。
九娘留他多待一会儿，两人又回到了榻上温存。
那时候的花九娘还对莫秀才说，她羡慕未来能当莫秀才娘子的人，莫秀才将她搂在怀里，轻声说，他只想娶她。
花九娘当时只以为是一句戏言。
可莫术对她也是真心的，他说他在给人抄书，自己也在写书卖字画，只要攒够一次钱就会来看她。
每次见面，莫秀才都会带来新奇的小玩意儿给她，有些是自己动手做的。
花九娘再好的东西也见过。这个男人带来的虽不值钱，可她却最欢喜，因为一看就用心。
他并不像一些粗鲁的客人，只会找她寻欢。
莫秀才从不糟践她，花九娘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自掏腰包来青楼里，就为了给她这样的人捏肩捶腿的。
真是傻的可爱。
她开始盼着他来了。两个正值芳华的男女，就这样双双坠入爱河。
当莫秀才知道九娘自赎了身子，带着孩子来找他时，别提有多高兴了。他那时候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。
直到那些酒醉的客人说，花九娘原先还有个当大官的恩客，两人关系匪浅，早年还是同乡，一个村子里出来的，是青梅竹马呢。那个恩客接济了花九娘不少，去的也是最频繁。
还以为花九娘赎身是那恩客给的钱，出去后要去投靠那大官，给人当小妾呢。
没成想，最后跑到乡下嫁了个穷秀才。
莫秀才听到此处，心寒的如坠冰窟。
因为他们提到了七夕那日，那个大官去找了花九娘游花船。而莫秀才最后一次去找花九娘，正是七夕的后一日。
莫秀才的娘突然病了，染着风寒卧床不起，他的钱得给娘抓药治病。
他托了一位龟奴帮他给花九娘传话，说明了家中情况，近日没法再去见她了。而后龟奴却留住了他，说是花九娘有吩咐，今日的花费由她来出。莫秀才没多怀疑，毕竟偶尔有那么几回，也是花九娘替他交的钱。
如今想来，他竟是被人给算计了！
莫秀才忍着没动怒，他虽是气愤，可心底还是保留着最后一丝理智，他相信嫁给他后的莫氏，是爱着他的。
于是他开始四处打听那位大官，终于在一次诗会上，他借朋友的光远远的瞧见了那个大官。
是个身形容貌，都与他有些相似的男人。
那么莫文洛，究竟是谁的儿子？
莫术不敢去问莫氏，他害怕自己同床共枕这么多年的妻子，爱的其实是另一个与他样貌相似的男人。他只是个替代品。
钱氏并非他有意结交，而是那妇人找上他的。说愿意给他个官位，只要能把莫文洛送给她。
有句老话说得不错，虎毒不食子。可若，这孩子不是自己的呢。
莫秀才鬼使神差收下了那笔钱。回避着莫氏的责问，不理会她的哭闹。
她一定是舍不得她跟那狗男人的孩子给人当玩物。
莫秀才狠下心来，他才不要心疼这些人，都是他们，耍心计骗了自己那么多年，叫他给别人养儿子！他可以原谅莫氏对他的背叛，毕竟这些年她的好他都看在眼里，以后他当了官，两个人好好过日子也不是不行。
但是别人的儿子，他才不要养了！眼不见为净。
可是钱氏突然死了，莫文洛并没有离开这个家。
莫秀才的升官发财梦也破了，但他没觉得多可惜。
看见莫文洛被送走，他心里不觉得多痛快。看见钱氏死在那里，莫文洛平安无事回到家里，他也跟着松了一口气。
可能他心底归根结底，还是舍不得这个养了十七年的孩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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