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边!”
张冲的声音像是黑暗中唯一的光,他瘦小的身影猛地一拐,拽着周文渊钻进了厨房旁边一个堆放柴火的破旧棚子。柴草腐朽和尘土混合的气味瞬间充斥鼻腔,几乎让人窒息。他们挤在狭小的空间里,背靠着粗糙扎人的柴捆,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,几乎要撞碎肋骨。外面是震耳欲聋的混乱——哭喊、奔逃、火焰燃烧的噼啪声,以及……杀手冰冷而压抑的呼喝,如同追魂的锁链,正在一寸寸收紧。
就在刚才奔逃的混乱人潮中,一个仓皇的身影与周文渊擦肩而过——是那个钱师爷!他脸色惨白如纸,眼神里是彻底的绝望,像一只被猎鹰盯上的兔子。在身体接触的瞬间,周文渊感觉一个硬硬的、用油布紧紧包裹的小物件,被他以惊人的速度和隐蔽性,飞快地塞进了周文渊宽大的袖袋里!
“……生铁……他们不会放过我……拜托……”
他急促而低微的声音,如同临终的呓语,在周文渊耳边一闪而逝。随即,他便被人流的漩涡彻底吞没,消失不见。
生铁?! 周文渊心头猛地一沉,袖袋里那物件仿佛瞬间变得重若千钧,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周文渊的皮肤上。这哪里是什么拜托,这分明是一道催命符!是能将人拖入万丈深渊的证据!他想祸水东引,还是真的走投无路?
奶奶个腿! 一股无名火起,夹杂着被卷入更深深渊的冰冷恐惧。但周文渊此刻自身难保,无暇他顾,只能死死攥紧袖口,将那烫手山芋掩藏得更深。
“六舅,您的伤……”张冲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音,在昏暗中望向周文渊流血的手臂。火光透过柴棚的缝隙,在他年轻的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恐惧与担忧。
“皮肉伤,无妨。”周文渊哑声应道,撕下内衫还算干净的下摆,忍着手臂上火辣辣的撕裂痛楚,快速而笨拙地进行包扎。冷汗顺着额角滑落,混着脸上的灰尘,滴进眼睛里,一片酸涩。真的无妨吗? 这痛楚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周文渊,自己是何等脆弱。
“他们不会善罢甘休,一定会搜查。”周文渊压低声音,耳朵捕捉着外面的动静。杀手的呼喝声越来越近,逐屋搜查的脚步声,如同死神的鼓点,正清晰地朝着柴棚方向逼近!
张冲的眼神在那一瞬间变了。所有的惊慌都被一种孤注一掷的狠厉取代。他猛地蹲下身,双手插入柴堆下潮湿粘稠的泥地里,抠起一把黑乎乎的、混合着腐烂草叶和不知名污物的泥巴。紧接着,他抽出腰间的短匕,寒光一闪,在自己手掌上毫不犹豫地一划!
殷红的鲜血瞬间涌出,滴落,与他手中的泥巴混合在一起,散发出一种令人作呕的、腐败与铁锈交织的腥臭。
“六舅,你忍着点!”他低吼一声,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决绝。然后,不等周文渊反应,他便将那把混着血的、冰冷黏腻的腐臭泥巴,狠狠地、毫不留情地抹在了周文渊的脸上、脖颈上!
呃!
那触感……冰冷、滑腻、带着泥土里微小颗粒的摩擦感和浓烈的腐臭气息,瞬间包裹了周文渊的口鼻。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江倒海,喉咙口涌起强烈的呕吐欲。但他死死咬住了后槽牙,牙龈几乎要咬出血来,硬生生将那股恶心感压了下去。周文渊没有动弹,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。信任! 此刻,周文渊必须无条件信任这个少年。生存面前,尊严和洁癖,都是狗屁!
“弯腰!蜷起来!咳嗽!快!想象您得了肺痨,马上就要死了!”张冲急促地命令着,他自己也迅速抓起泥巴往脸上、身上胡乱涂抹,然后将周文渊猛地推到柴堆最阴暗潮湿的角落,用几捆散发着霉味的柴草半掩住周文渊的身体。
周文渊立刻照做,将自己蜷缩成最小的一团,把头深深埋进膝盖,开始发出压抑而痛苦的、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的声音。身体伴随着每一次“咳嗽”剧烈地颤抖,牵扯着手臂的伤口,带来真实的痛楚。方才辣椒粉残留的刺激还未完全消退,此刻被这污秽和恐惧一激,真正的生理性泪水混合着泥血,在周文渊脸上肆意横流,冲出一道道肮脏的沟壑。周文渊知道,自己现在的模样,必定凄惨、可怖到了极点,像一具刚从乱葬岗爬出来的、染了瘟疫的活尸。
“哗啦——!”
柴棚的破帘子被猛地掀开!一道持刀的黑影堵住了门口,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,扫过这狭小、肮脏、充满霉味和……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的空间。
火光摇曳,映照出他脸上毫不掩饰的嫌恶。他看到了角落里那个蜷缩颤抖、咳嗽不止、脸上布满污秽血泥、散发着死亡和病气的身影。
张冲则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小兽,挡在周文渊身前不远处,手里紧紧攥着一根破木棍,脸上同样脏污不堪,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惊恐与一种虚张声势的戒备,带着哭腔尖声喊道:“别……别过来!我叔……我叔他得了花柳病!会过人的!滚开啊!”
那杀手的目光在周文渊“病入膏肓”的模样上嫌恶地停留了一瞬,眉头紧紧皱起,仿佛多看一眼都会沾染晦气。外面的搜查呼喝和混乱仍在继续,时间紧迫。他喉结滚动了一下,似乎强压下不适,低低啐骂了一句:“真他娘的晦气!” 竟真的没有上前仔细查看,猛地转身,掀帘而去。
脚步声……远去了。
直到确认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院子的嘈杂中,周文渊才停止了那撕心裂肺的“表演”。整个人如同虚脱般,靠在冰冷的柴堆上,只剩下粗重而混乱的喘息。冷汗,这时才后知后觉地,如同打开了闸门的洪水,瞬间浸透了周文渊整个后背的衣衫,与手臂伤口渗出的黏腻鲜血混在一起,带来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。
张冲也瘫坐在地,胸膛剧烈起伏,脸上混杂着泥污、血点和劫后余生的苍白。
“六舅,他们还没走远,”他喘了几口气,挣扎着爬到缝隙边向外窥视,声音依旧紧绷,“在院子里分头搜,那个领头的枭在用水拼命冲洗眼睛……他样子很吓人,像要吃人。”
周文渊用手背狠狠抹了一把脸,火辣辣的刺痛感和那挥之不去的腐臭让周文渊更加清醒。柴棚只是暂时的避风港,枭那种人,绝不会轻易放弃。一旦他稍微缓解眼睛的不适,或者初步搜查无果,必然会进行更彻底、更残忍的二次排查。
“不能坐以待毙。”周文渊的声音因方才剧烈的咳嗽和此刻的脱力而沙哑不堪,但眼神必须保持锐利,“客栈是死地,必须趁乱离开,就现在!”
“后门!”张冲立刻接口,他眼中闪烁着机敏的光,“厨房后面有个小门,通往后山,平时锁着,但周文渊刚才躲进来时瞥见钥匙就挂在门边的钉子上!”
机会!一线生机!两人对视,无需多言,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破釜沉舟的决心。
趁着外面杀手的注意力还被其他躲藏的旅客、试图救火的伙计以及逐渐失控的火势所牵制,张冲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溜出柴棚。周文渊的心提到了嗓子眼,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煎熬。片刻后,张冲返回,手中紧紧攥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钥匙。
“走!”
没有犹豫,二人猫着腰,借助杂物和阴影的掩护,如同两只在猎人枪口下逃窜的猎物,迅速溜到厨房后门。张冲的手很稳,将钥匙插入锁孔,用力一拧——
“吱呀——!”
生锈的门轴发出了一声令人牙酸的尖锐摩擦声,在这混乱的背景下依然刺耳。周文渊的心跳漏了一拍。但幸运的是,这声音似乎被更大的嘈杂淹没了。门开了,一股带着山林特有湿气和凛冽寒意的夜风瞬间呼啸着灌入,吹得他们几乎睁不开眼。
门外,是浓得化不开的、吞噬一切的漆黑。是未知的、危机四伏的后山。
“跟我来!”张冲低喝一声,率先踏入了那片黑暗之中。他对山林似乎有种天生的直觉,步伐虽然急促,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引导性。周文渊紧随其后,一脚踏入了冰冷、潮湿的泥土,也踏入了更加叵测的命运。
两人不知道的是,就在他们离开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。
勉强用清水缓解了眼中灼痛的枭,带着冲天的戾气和被戏耍的暴怒,亲自带人再次冲入了那个柴棚。当他冰冷的手指触摸到周文渊刚才蜷缩之处,感受到那不同于普通泥泞的、尚存一丝体温的潮湿,以及指尖拈起时,那一丝微弱却无法忽视的、属于人类的血腥气时……
他的脸色,在跳动的火光映照下,瞬间变得铁青,如同恶鬼!
“追!”枭的声音如同被砂纸反复打磨过,嘶哑、冰冷,却蕴含着足以冻结血液的杀意,“他们刚走不久!去后山!他们跑不远!”
冰冷的杀意,如同实质的潮水,再次弥漫开来,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浓烈、都要执着,死死锁定了他们逃入的那片漆黑山林。
……
崎岖的山路,湿滑的苔藓,横生的枝桠不断抽打在身上、脸上。周文渊和张冲在山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拼命奔跑,如同两只被猎犬追逐的兔子。黑暗和茂密的植被像是无形的枷锁,极大地阻碍着两人的速度。手臂的伤口因为剧烈的奔跑和不断的牵扯,再次裂开,温热的血液不断渗出,将匆忙包扎的布条浸透,黏腻而刺痛。书生体质的劣势暴露无遗,周文渊的肺像是破旧的风箱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,双腿如同灌了铅,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。
“不行,六舅,这样下去我们很快会被追上!”张冲喘着粗气,焦急地回头望了一眼。那片深邃的黑暗中,仿佛已经能听到索命脚步声的回响,能感受到那如同跗骨之蛆的冰冷杀意。
就在这绝望如同冰水般蔓延开来之际
前方,隐约传来了不一样的声音!
车轮碾过路面的轱辘声,驮马疲惫的响鼻声,还有……模糊的人语声!
“有商队!”张冲的眼睛在黑暗中骤然亮起,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,“六舅,我们混进去!”
喜欢别慌,老公和孩子也穿了请大家收藏:(m.motiedushu.com)别慌,老公和孩子也穿了磨铁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