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天金精神状态好了之后,再次行驶在高速上,车速几乎没低于120。很快跟着导航的指示,他驶下了县域高速。
正如他所料,这个偏僻出口的收费站冷冷清清,只有几盏孤零零的灯照着空荡的收费亭和寥寥几条车道。夜色像一块巨大的、吸光的绒布,将四周包裹得严严实实。
他将车缓缓滑向最右边亮着绿灯的人工收费口。摇下车窗,一股混合着泥土和植物清冷的夜气立刻涌了进来。他递出高速通行卡,另一只手习惯性地摸向手机准备调出付款码。
就在这时,后座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:“我来付吧。”刘天金扭头,只见中年乘客不知何时已经探身过来,手机屏幕亮着,清晰的付款码早已准备好,把手机递了过来。昏黄的灯光映在他脸上,显出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。
刘天金愣了一下,随即脸上露出真诚的笑意:“大哥您真是实在人,说话算话,行,那就听您的!”他接过乘客的手机,利落地让收款码对准对面的扫码枪。收费杆抬起,发出“咔哒”一声轻响,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。
车子驶离了那圈人造光晕,彻底投入了乡野的怀抱。先是县道,道路还算平整,两侧是影影绰绰的农田轮廓;接着是乡道,路面开始变得狭窄,坑洼也多了起来;最后,导航将他们引向了一条更加幽深的村道。
夜,浓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。更令人心悸的是,不知从何时起,雾气从道路两旁的沟壑、山林中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,丝丝缕缕,渐渐汇聚成一片凝滞的灰白色绸缎,缠绕在车灯的光柱上,视野急剧收缩。
刘天金心头一紧,慌忙急踩刹车,车速骤然降至龟爬。他几乎把脸贴在了挡风玻璃上,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被浓雾吞噬、仅剩几米可见的路面。
车灯像两把无力的短剑,勉强刺破浓雾,照亮前方一小段湿漉漉的水泥路面,但更远处的黑暗却更加深邃。
道路两旁,沉默的群山在夜色中显露出庞大而模糊的轮廓,如同蛰伏的远古巨兽,将这条蜿蜒曲折的乡道死死地搂在怀中,令人窒息。
远处山坳里偶尔闪烁的几点昏黄灯火,非但没有带来丝毫暖意,反而像黑暗中窥伺的、充满未知的眼睛,更添几分诡谲。
村道愈发狭窄,两旁的荒草和灌木失去了修剪,肆无忌惮地伸展着枝桠,如同鬼魅的手臂,不时扫过车窗玻璃,发出“唰啦唰啦”的声响,仿佛下一刻就要将车子拖入无边的黑暗丛林。
刘天金屏住呼吸,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,脚掌几乎虚踩在油门上,将车速控制得比步行快不了多少。
深秋的夜风穿过路旁不知名的、形态扭曲的树木,枝叶摩擦,发出连绵不绝的“沙沙”声,像是无数人在黑暗中窃窃私语,又似有无数脚步在草丛中潜行。
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,两边的密林深处,不知名的夜鸟发出时断时续的啼鸣,时而低沉如叹息,时而凄厉似哀嚎,穿透浓雾和寂静,在这空旷死寂的山村之夜回荡,显得格外阴森刺骨。
突然,一阵急促而狂躁的犬吠声撕破了压抑的寂静!刘天金猛地一激灵,定睛朝前看去。车灯的光柱尽头,平整的水泥路面戛然而止,仿佛被无形的刀锋切断。取而代之的,是一条在灯光下泛着土黄色、坑洼泥泞的小径,倔强地延伸向更加黑暗的山坳深处。
就在这“断头路”的起点,赫然矗立着一棵巨大的老槐树。它的树冠庞大如伞盖,在浓雾和夜色中投下浓重的阴影。
树干粗壮得惊人,虬结盘绕,即使两个壮汉也未必能合抱过来。岁月的沧桑感扑面而来,带着一种近乎妖异的生命力。树根如同巨蟒般突出地面,深深扎入泥土。
紧挨着老槐树的根部,歪斜地立着一块半人高的青石,石面粗糙,刻着模糊的字迹。即使是在车灯直射下,那村名也显得影影绰绰,难以辨认,仿佛被时光和湿气侵蚀得只剩一个模糊的印记。
“就在这停车吧,到了。”后座传来中年男子低沉的声音,打破了车内凝固的紧张气氛。刘天金从后视镜看到,男子正从那个鼓鼓囊囊的麻皮袋里摸索着,片刻后,他拿出一个看起来相当专业的、带有强力灯珠的工地头灯,“咔哒”一声熟练地戴在头上,一道明亮的光束瞬间刺破车内的昏暗,也照亮了他严肃而略显疲惫的脸。
“好的,我这就停稳。”刘天金连忙应道,心里对这个爽快、沉静的中年人又添了几分敬意。
他小心地将车靠向路边,尽量避开泥泞最深的地方,停在了老槐树巨大的阴影下。熄火,拉手刹,解开安全带,动作一气呵成。
顾不上多想,刘天金迅速下车,夜间的寒气夹杂着浓重的湿土和草木腐败的气息瞬间包裹了他。
他绕到车后,“啪”地一声打开后备箱。里面那个深色的行李箱看起来就分量十足。他弯腰去搬,入手果然沉甸甸的。
“我来搭把手!”刘天金喊道,用力将箱子往外拖。这时,中年男子也已经下了车,左肩扛着那个鼓鼓的麻皮袋,快步走了过来。他二话不说,伸出粗壮有力的手臂,和刘天金一起抓住了行李箱的把手。
“一、二、三……起!”两人合力,才将沉重的箱子抬离了后备箱。山村的小路狭窄泥泞,此刻夜深人静,倒也不用担心挡道。
看着中年男子扛着麻袋还要再提这么重的箱子,步履明显有些蹒跚,刘天金一咬牙:“大哥,这路不好走,我帮你抬进去吧!反正也不远了。”他实在不忍心看着对方独自在这样诡异的夜色中负重前行。
中年男子微微一愣,借着头上头灯的光束,深深看了刘天金一眼,昏暗中看不清表情,只低声道:“……那麻烦兄弟了。”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激。
于是,两人一前一后,刘天金抬着行李箱的一头,中年男子扛着麻袋同时抬着另一头,深一脚浅一脚地踏上了那条湿滑的泥泞土路。
头灯的光束在浓雾中艰难地开辟出一小片晃动的光域,勉强照亮脚下坑洼的路面和两旁影影绰绰、仿佛随时会扑上来的荒草灌木。
村寨依山而建,十几户人家的房屋轮廓在黑暗中依稀可辨,如同匍匐在山坡上的巨大兽脊。
此刻已是晚上十点多,大部分人家早已熄灯入睡,只有零星两三户窗户还透出极其微弱的光晕,非但不能带来慰藉,反而像沉睡巨兽偶尔睁开的惺忪睡眼,更显山村的孤寂与死寂。
四周万籁俱寂,只有两人沉重的脚步声在泥泞中发出“噗嗤、噗嗤”的闷响,以及粗重的喘息声,在空旷的山谷中形成诡异的回音。
突然,从道路两侧黑黢黢的山林深处,传来几声猫头鹰的啼叫:“呜——呜——呜——”,那声音悠长、凄清,带着一种奇特的颤音,在寂静的山谷和浓雾中回荡,忽而仿佛就在头顶树梢,忽而又飘向遥远的山坳,如同幽魂的啜泣,又似某种不祥的预言。
一阵冰凉的山风毫无预兆地卷过,穿透了刘天金不算厚实的外套,带来刺骨的寒意。
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,裸露的手臂上瞬间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。就在这时,中年男子白天那句话如同冰冷的蛇,倏地钻进了他的脑海:“村里的老张去世了……”
一股凉意从尾椎骨直窜上后颈!刘天金的心猛地一沉。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身旁沉默赶路的中年男子,对方在头灯映照下的侧脸显得格外凝重。刘天金喉头滚动了一下,想说什么,最终还是咽了回去。
碍于情面,也出于心底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义气,他实在不好此时撒手。只能硬着头皮,咬紧牙关,和中年男子一起,抬着那沉重的行李箱,在猫头鹰凄厉的伴奏和浓得化不开的夜雾中,一步一步,艰难地向着那被黑暗和未知笼罩的村庄深处挪去。每一步踩在泥泞里,都仿佛踏在某种粘稠而冰冷的恐惧之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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