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,天还没亮透,厂里的黄师傅就发动了那辆军绿色的大解放。
郝胜利和供应科的陈大为挤在驾驶室里,车厢里装了犁铧和耙子等农具。
卡车驶出九号信箱,颠簸在晨雾弥漫的土路上。
陈大为透过车前窗玻璃,盯着前面,叮嘱着“开慢点,黄师傅。说不定能碰上王老栓他们。”
果然,开出约莫七八里地,车灯就照见了前方显眼的车辆。
王老栓全神贯注地握着“铁牛”的把手,李福顺和另一个社员一左一右坐在车斗沿上。
拖拉机冒着青烟,在黎明前的寂静中“突突”前行,速度自然比不上卡车。
郝胜利在车里说道:“超过去吧,黄伯伯。我们先去公社等他们。”
大解放鸣了声喇叭,缓缓超过了拖拉机。
郝胜利透过车窗,能看到王老栓那紧张又兴奋的脸,他用力挥了挥拳头,给对方鼓劲。
王老栓也咧嘴笑了笑,重重地点了下头。
卡车率先抵达了柳林公社事先约定的集合地点,一处紧靠大路的打谷场。
此时,打谷场上已然聚集了众多人员。
除柳林公社的书记与主任外,还有来自十几个其他公社的书记和主任闻讯而至。
这些远道而来的公社干部,出行方式各不相同。
部分干部骑着自行车前来,车把上挂着还沾有田间泥渍的挎包,显露出他们一路奔波的痕迹。
有五六个来自距离较远公社的干部,则是乘坐车漆已斑驳脱落的旧吉普车抵达现场,郝胜利用眼睛一扫,就发现是前天停在供应科大院里的那些车辆。
而更多的基层干部以及前来围观的社员群众,为不耽误集合,早早便选择步行赶来。
放眼看去,场院上密密麻麻地停放着一大片自行车,六辆吉普车错落其间。
人群层层叠叠地围聚着,场面颇为壮观。
空气中,旱烟燃烧产生的辛辣气味肆意弥漫,与此同时,人群中还涌动着一股因期盼而产生的躁动氛围。
陈大为赶紧下车,掏出经济牌香烟迎上去寒暄。
郝胜利也机灵地跟在后面,一口一个“伯伯”,“爷爷”地叫着,小嘴甜得很,算是把这些书记主任都认了一遍。
太阳渐渐升高,估摸着时间,王老栓他们早该到了。
郝胜利心里那点不安逐渐扩大,他假装镇定,眼神却不住地往那条唯一的土路尽头瞟。
就在这时,一个身影沿着土路气喘吁吁地狂奔而来,正是李福顺。
他满头大汗,脸色煞白,扒拉开围观的人群,冲到郝胜利和陈大为面前,上气不接下气地带着哭腔:“不……不好了。胜利娃,陈干部,栓子哥……栓子哥把车,开……开沟里去了。”
“啥?”陈大为脸色骤变。
旁边正抽着烟聊天的那些公社书记笑容瞬间凝固,柳林公社邓书记手里的烟卷差点掉地上。
“人咋样?人没事吧。”郝胜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,一把抓住李福顺的胳膊摇晃道。
“人……人都跳车了,都没大事,就是磕碰了几下,吓得不轻!”李福顺喘着粗气,回答道。
他转身指着来路:“就在前面那个‘老鹰嘴’急弯,不知道从哪蹿出来一只野兔子,栓子哥一分神,方向一偏,整个车……就……就直接就冲下路边的陡坡,翻进下面那个旱沟里了。”
“快,黄师傅,开车。”郝胜利第一个反应过来,拉着陈大为就往卡车跑。
柳林公社的韩书记也急了,朝人群里吼了一嗓子:“来几个壮劳力,赶紧跟着去。”
大解放载着心急如焚的一行人,沿着土路疾驰。
赶到“老鹰嘴”弯道,现场一片狼藉。
王老栓和另外两个社员瘫坐在路边,面如死灰,身上沾满泥土草屑,胳膊腿上有几处明显的刮伤。
往下望去,近三米深的旱沟底,那台手扶拖拉机侧倾着躺在那里,一个轮子还尴尬地悬空着,显得狼狈不堪。
“胜利娃……陈干部……俺……俺罪该万死啊……”王老栓看到众人,挣扎着爬起来,捂着胳膊,声音带着哭腔,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。
郝胜利顾不上多说,先确认三人确实都只是皮外擦伤,这才把目光投向沟底。
黄师傅已经下到一半观察情况,他朝着上面喊道:“车架子看样子没大事,是顺着边坡滑下去的,但这么陡,开是开不上去了。”
郝胜利站在沟边,冲着下面喊道:“整车上不来吗?黄伯伯,你看看有没有漏油的地方。”
黄师傅下到了沟底,小心地围着狼狈的手扶拖拉机转了一圈,朝上喊道:“没事,没有漏油的地方,看起来没事。”
郝胜利应了一声后,也慢慢地下到了沟底,查看了一番后,无奈道:“黄伯伯,有吊车吗?没有,只能拆开,把大件运上去再组装了。”
黄师傅摇摇头道:“厂里的汽车吊昨天就在保养,今天估计是用不上,要不就从别的厂借一辆过来吧。”他显然不看好拆车然后组装,委婉地回答道。
郝胜利想了下,下定决心道:“拆吧,黄伯伯,我来指导您拆,这个手扶拖拉机我知道怎么拆,怎么装回去。这机器有模块化设计,拆装很简单。”
黄师傅无奈地叹口气道:“胜利,能行吗?算了,试试吧。老陈,喊几个人下来,小孙,去车里拿上杠子和大绳,我们在下面把这铁家伙拆了抬上去。”
黄师傅的小徒弟答应一声,从大解放里找出一个根碗口粗的大木杠,又拿了一捆粗麻绳,招呼了邓书记给找的几个人,沿着沟沿下到了沟里。
此时郝胜利招呼着黄师傅道:“黄伯伯,你看看车斗底下,底盘左边那个铁皮挡板了吗?对,就是那个,按一下就打开了,里面有个木头小箱子,对,那个是随车工具箱,先拿出来。”
黄师傅依言找到了那个隐蔽的工具箱,将沉重的工具箱拽了出来,放在地上打开,里面是第一层是一个机械式螺旋千斤顶,几把死扳手,一把大活板手,一个手锤,两把螺丝刀,一个小撬棍,两把钳子。
他将这些工具一一拿出来,放到一边。
发现还有第二层,顺手掀开第二层,发现里面竟然是两个喷油嘴,几张过滤纸,小灯泡等等易损件,合上箱盖。
他站起身,低头看了那几个简陋的工具,转头看了看郝胜利有些疑惑道:“胜利,就这么点工具就能把车拆了,你不是骗我吧。”
郝胜利笑嘻嘻道:“嘻嘻,想不到吧。就这几样工具不止是能拆车,还能把那个单缸柴油机拆了也组装回去。”
沟底狭窄,众人不约而同地一起看向郝胜利。
郝胜利看了看大家,发出明确的指令:“先把车斗卸了。栓子叔,福顺哥,你们搭把手,这个很简单。”
车斗与拖拉机后部的牵引点只用一根粗大的连接销连接,王老栓和李福顺上去,用撬棍别住连接处,黄师傅用锤子轻轻一敲,‘哐当’一声,连接销就脱落下来。
两人一用力,便将空车斗推到了一边。
黄师傅看了眼那个粗大的连接销,感觉好像两头不一样粗细。
郝胜利连忙补充道:“黄伯伯,这个连接销的两头粗细不一样,装反了就插不进去,所有的连接销都是这样设计的,免得大家搞错。”
黄师傅拿起连接销仔细一端详,不由“咦”了一声:“还真是!一头粗一头细,想装反都难。这帮老家伙,心思够巧的。”
郝胜利笑了笑道:“模块化设计嘛,就是为了方便。”
他说着,目光转向了U型操纵把手,“接下来拆转向机构。黄伯伯,您看转向柱底下,连接前轮转向臂的那根横向拉杆,两头是球头销连接的,用扳手把锁紧螺母拧开。”
黄师傅蹲下身,果然看到一根结实的拉杆,两头是带着螺纹的球头销结构。
他拿起合适的死扳手,几下就拧松了螺母,然后用锤子轻轻敲击接头,拉杆便与转向臂分离了。
“好了,现在拆转向柱的固定夹板。”
郝胜利指着转向柱根部那个带有快速释放扳手的金属夹箍:“好了,现在拆转向柱的固定夹板。黄伯伯,把这个扳手拧松,整个夹箍就能打开。”
黄师傅依言操作,拧松扳手,掰开夹箍,转向柱的固定便解除了。
郝胜利指导道:“最后,转向柱最下面和转向齿轮连接的地方,应该还有个保险销。您找找,用钳子拔出来,或者用小冲子敲出来。”
黄师傅在狭窄的空间里摸索了一下,果然摸到一个露头的开口销。
他用尖嘴钳夹住销子头,左右晃动着用力一拔,“啵”的一声轻响,销子被取了出来。
郝胜利示意王老栓和李福顺扶住U型把手:“好了,现在可以往上提了。慢点,垂直向上拔。”
王老栓和李福顺两人稳住把手,一起用力向上提拉。
伴随着一阵轻微的金属摩擦声,整个U型把手连同下方的转向轴,被完整地从车架套管里抽了出来。
旁边等候的几人立刻上前接应,小心翼翼地将这个控制核心部件平稳地放在了空地上。
黄师傅看着这干净利落的拆卸过程,不由得再次感叹:“这设计,真他娘的省事。”
郝胜利自豪地接话道:“刘爷爷他们设计的时候就考虑到拆卸问题,想着怎么能让它能用最简单工具就能分离。”
说完他指向动力传递部分道:“现在拆皮带罩和皮带。”
罩壳是两半式的,用几个徒手就能拧开的蝶形螺母固定。
取下罩壳,那根宽厚的三角皮带便露了出来,松紧度由一个可调张紧轮控制。
松开张紧轮的锁紧螺母,皮带很轻松就被取了下来,动力传输线路就此中断。
剩下就是最关键的核心模块分离。
“现在把发动机和变速箱这个总成从车架上拆下来。”郝胜利拍了拍那个钢架,跟着他指着几个螺丝道:“看,主要的连接点就这四个地方,用的是都是统一规格的高强度螺栓。”
黄师傅他们依言将这几个螺栓卸了下来,随着最后一个螺栓被取下,这个最沉重的部分便与车架脱离了结构联系。
“来,上杠子,上大绳,小心点,把它抬到上面平地上去。”
众人七手八脚地将木杠穿过总成下方的空隙,用麻绳捆扎结实。
沟上沟下一起用力,“嘿……哟!”一声号子,这个铁疙瘩被稳稳地抬了起来,沿着一条稍缓的斜坡,在大家的努力下,运到了大路平整的地面上。
此时,主车架已经失去了大部分重量,变得轻了许多。
郝胜利估算了一下重量,感觉还没有刚才的发动机总成那些沉,就懒得拆轮胎了,直接让大家用大绳给拽了上。
最后将车斗拽上大路上之后,郝胜利被黄师傅拽着爬到了坡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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