郝胜利站在家属楼前，看着眼前的“兵荒马乱”，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。
男人们穿着工作服，偏着头，叼着烟卷，端着痰盂或尿盆，步履匆匆地穿梭于家门和厕所之间。
女人们则忙着在自家门口用点燃蜂窝煤炉子，楼道里烟雾弥漫。
孩子们大的带着小的，睡眼惺忪地被父母推搡着去水房洗脸，哭声，催促声、脸盆碰撞声不绝于耳。
洗手池里的景象更是壮观。
三个水龙头前挤满了人，刷牙的，洗脸的，洗菜的，涮尿布的，水流哗哗，泡沫飞溅。
常常是后面的人等着前面的人挪位置，嘴里还得不停催促：“快点，赶着上班呢！”
厕所门口也排着小队，里面的人蹲得久些，外面就传来不耐烦的跺脚声和敲门板声：“里面的，麻利点行不，憋不住了。”
楼上楼下都是如此，不时还能传来几句骂声，估计是谁洗手洗脸没注意甩了谁一身。
这时奶奶从房门内出来，看着站在外面的郝胜利，惊讶道：“胜利，怎么起这么早？”
郝胜利收回目光笑了下道：“奶，饿醒了，就起来看看，早上还是老三样吗？”
奶奶笑了下道：“嗯！老三样，馒头稀饭小咸菜，怎么了，想吃好吃的了？”
郝胜利摸了下鼻子撒娇道：“想豆浆油条了，还有小馄饨，要是再来点榨菜丝那就更香了。”
奶奶笑着道：“馋啦！可惜家里就那点油，都不够炸一次油条的，等奶奶攒攒，到时候给你炸油条吃，小馄饨等那天供销社有肉卖的，奶奶给你包。”
郝胜利没有说什么只是回了一句：“嗯！”转过头津津有味的看着家属楼里热闹的场面。
不时有去水房打热水的大孩子们从他身边走过，路过时还不忘打听一下，音乐科的事，郝胜利敷衍着回答需要两个月后才行。
郝奶奶透过窗户看着站在外面傻乐的郝胜利，不由地担心道：“老郝，这孩子今天怎么了，往常不睡到大喇叭响完都不起来，今天早起了不说，好就站在外面傻乐个什么？”
郝厂长走到窗边，看了看笑着道：“没事，这孩子这些天事太多，比我都忙，估计是想放松放松，不用管他。”
郝胜利确实在“傻乐”，但这乐呵背后，是一种只有他自己才懂的恍如隔世之感。
眼前这充满烟火气，甚至有些狼狈的忙碌景象，在他“记忆”的对比下，非但不觉得烦躁，反而显得无比真实和珍贵。
这就是他想要守护的，充满生命力的日常。
他正津津有味地看着一个半大小子因为抢水龙头差点跟人拌嘴，奶奶的声音又从门口传来：“胜利，别傻站着了，快进屋吃饭，馒头都快凉了！”
“哎，来了！”郝胜利应了一声，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这喧闹的场景，转身进屋。
饭桌上，郝厂长已经吃完了，但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就走，反而点上一支烟在那里等他。
见郝胜利坐下后问道：“胜利，今天有什么安排？有空我领你去见见那几位部里来的专家。”
郝胜利咬了一口咸菜，喝了一口粥，含糊地：“嗯，今天事不少。”
他想了一下道：“下午吧，您把他们请到我们儿童团那个厂房那里，刘爷爷他们在那里组装手扶拖拉机，刚好商量一下专机的事情。”
郝厂长弹了下烟灰道：“什么专机，用到那里的。”
郝胜利抬头看了眼爷爷，故作神秘地道：“保密项目，您想知道吗？”
郝厂长瞪了他一眼：“小兔崽子，还保密项目，怎么对我还保密吗？”
郝胜利嘿嘿笑着：“ 五六冲改造的的保密项目，谁敢对您保密啊！”
郝厂长抽了一口烟，缓缓吐出，不慌不忙道：“胡代表和你王伯伯，知道吗？”
郝胜利连忙点头道：“知道，试验很成功，他们怕送上去后，有人摘桃子，就先把加工的专机造出来，可以简化加工流程，提高质量，那样以后谁也抢不走了。”
郝厂长又吸了口烟，沉吟道：“嗯！一个个心眼都不少，行啊！还是那样，你们的事情我们不知道。”
郝胜利皱了下眉头道：“这种技改项目也不想知道吗？”
郝厂长摇摇头：“你不懂，我们厂是机械厂，不是军工厂，这种涉及军工的技改，我们属于抢人家的饭碗，你们私下搞的，我们可以说是不知情。”
郝胜利点点头：“明白了，我们私下搞出来的，你们不知情。”
郝厂长笑了下，将烟掐灭，笑着道：“下午，我领着那些专家过去，你别去晚了。搞专机倒是跟他们的专业对口。”
说完，郝厂长起身夹着饭盒，哼着小曲，出门骑着自行车上班去了。
小叔听到是五六冲改造，立刻来了兴趣问道：“胜利，你们的改进了什么？”
郝胜利转头看着他，笑道：“都说了保密，保密项目，不能说。”
小叔不死心道：“那你跟胡代表说说，那天他们训练，让我也去摸摸枪。我还没打过五六冲呐！”
郝胜利点了点头道：“这个可以有。”
他转而笑眯眯道：“您老人家还不赶紧考试去。小叔，这次考试班级前三名可是有奖品的，保证你喜欢。”
小叔听了听，埋怨道：“你也不看看才几点，八点才考试。什么奖品，那发的？不会是日记本钢笔这些吧。”
郝胜利摇摇头道：“反正是你没见过的好东西，想要，就考班级前三，否则，您老人家就看我显摆吧。嘿嘿。”
小叔撇撇嘴，嘟囔道：“好像谁稀罕似的，我看会书去，临阵磨枪不快也光，我也磨磨。”
说完，他一步三晃地拿着挎包进里屋把门关上‘磨枪’去了，郝胜利也赶紧捧着碗唏哩呼噜地把粥喝完，碗一撂，说了声：“奶，我去宣传科找赵伯伯。”
说完，他迈着小短腿，蹬蹬地跑出房门，蹬上推杆小车，几个加速，就消失在奶奶的视线中。
郝胜利的小车停在宣传科的小院里，他没有立刻进去。
心里盘算着时间点。
两封信估计没人敢不送上去，上面讨论一下就是研究研究怎么也要半个月以上，这不是过家家，要进行战略调整必然会慎之又慎。
那么京城的风要吹过来，估计最少需要一个月以上。
到时，应该会来一位大领导，进行视察和调研。
他低声自言自语道：“自己现在这摊子铺的太大了，藏是藏不住的，有心人必然会反应上去。”
他抿了抿嘴唇，想起了那句老话：“树大根深！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趁着‘风’还没吹过来的时候，拼命地把儿童团这棵小树苗，催生成一个棵盘根错节的大树。加上他的功劳，到时候谁也不敢轻易动他，至于爷爷这边，什么都不知情，也没有动的理由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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