见天启帝眼神中满是疑惑，客印月继续道：
“万岁是大明皇帝，是天下臣民之主，外头哪个活得不耐烦了，敢公开非议万岁？如果没人敢公开非议万岁，那魏公公又是从何处听说的呢？”
“这……”
天启帝闻言，先是有些语塞，接着眉头微皱道：
“那程光阳背着朕结党营私，把持朝政，这些总不至于也都是假的吧？”
“万岁，程先生从来没有背着你，做过什么结党营私、把持朝政的事。”
客印月边摇头边道：“奴婢虽是个女子，不曾当过官，但程先生如何能走到今天这一步，奴婢还是能看出来的。”
“万岁是君，程先生是臣，程先生要升谁的职，要贬谁的官，要斗东林党，要推行新政，哪一样不是先征询万岁的意见，得到万岁许可之后，才敢去做？”
“还有兴明社里的那些人，他们也是因为万岁信任程先生，才敢围绕在程先生身边，要是万岁不信任程先生了，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树倒猢狲散。”
“说到底，程先生的一切都是万岁给的，万岁随时能给出去，也随时能收回来，程先生从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万岁的事，万岁到底在怀疑程先生什么呢？”
听罢客印月的话，天启帝半晌不知该如何回应，面红耳赤道：
“朕，朕只是，只是……”
客印月知道，自己的话已经说到皇帝心坎里了，她也不想让皇帝太过难堪，当即话锋一转道：
“万岁，奴婢听人说起过，自从程先生推行新政以来，南边有许多士绅，北边有许多宗室，全都在反对程先生。恐怕这次有人故意陷害、中伤程先生，正是这些人在从中作梗。”
“奴婢一介妇道人家，虽然不清楚程先生推行新政，具体是要干些什么，但我相信他肯定是为了朝廷好，为了万岁好。”
“现在朝野上下，那么多人反对他，恨不得将他除之而后快，程先生所能倚仗的，就只有万岁一人而已，若是连万岁也不信任他了，叫程先生该怎么办呢？”
天启帝低下头，满脸惭愧道：“听阿嬷这么说，好像确实是朕错怪程先生了……朕马上派人出宫，追回先前的旨意，阿嬷觉得这样如何？”
“来不及了，程先生这会儿只怕已经被抓起来了。”
客印月思忖片刻，对天启帝道：“万岁倘若还对程先生有什么误会，不妨让锦衣卫直接把他带进宫里来，你们君臣二人，当面把话说清楚。”
“好，朕听阿嬷的。”天启帝点了点头。
…
崇北坊，程府。
当程光阳突然看到大批锦衣卫和东厂的番子，出现在自家门外，从他们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原委后。
心里顿时生出一种悲凉、无力的感觉。
好像这些年来，自己费尽周折，做了这么多事，全都是没有意义的。
也许这个朝代，并不值得自己拯救。
“光先兄弟，我跟你们走就是，不要为难我的家眷。”
程府门口，望着身穿飞鱼服、腰系绣春刀，带队前来抓捕自己的客光先，程光阳并没有任何抵抗，面色平静地望着对方道。
对于程光阳这位曾经的旧主，客光先一直都心存感激，闻听此言，当即点头回应道：
“老爷，你放心吧，程府的家眷，我一定会好好照顾，绝不让谁过来滋扰生事。”
其实此刻带队捉拿程光阳，本就是客光先主动向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申请的，因为客印月担心有人会对程光阳下毒手，所以特地让弟弟过来护卫程光阳的周全。
“程郎……”“呜呜呜……”
得知朝廷要捉拿自家夫君，陈阮芷、徐妙染、王修微，纷纷来到他面前，拽着他的衣袖，不肯松开。
程光阳轻轻扯开她们的手，依次抿去她们眼角的泪珠，嘱咐道：
“代我照顾好阿妈，不要告诉她我去了哪里，她要是问起，就说我去朋友家中赴宴，这几日不回家了。”
“呜呜…妾身知道了……”
三名妻妾边哭边点头。
…
当日午后，程光阳被带到锦衣卫诏狱——这已经是他第三次被带到这里来了。
和上一次情况类似，除了他以外，社团里的其他人也被抓了进来。
不过这回被抓的人，比上次多得多，总计有二百来人。除了兴明社的老社员外，还有大量齐党、楚党成员，个个都有官职在身。
“诸位，今日之事，是程某连累你们了……”
望着诏狱里塞满的一众社员，程光阳满怀歉意地向所有人鞠了几躬，悠悠长叹道：
“之前你们不止一次地劝说我，希望我不要改革，不要新政，不要螳臂当车，而我却为了自己的个人理想，执迷不悟，让大家和我一起沦落到如此境地，是我对不起大家。”
“社长，你千万不要这么说。”
诏狱内，先前一直规劝程光阳的冯铨，闻听此言，连忙摇头道：
“在朝结党，免不了会有这么一天，其实我们大家自从追随你之后，心里早就已经做好准备了。”
“说的不错，结党嘛，哪有谁能长盛不衰，总是要此起彼落的。”
旁边的杨景辰感慨道：“只是我实在没想到，咱们这帮人，好不容易斗垮了东林党，才刚刚执掌朝政几个月，这么快就被人打下来了，真是世事无常啊。”
“这么说，大家都不后悔？”程光阳昂起头，将所有人环视了一遍，询问道。
“不后悔，都到这个份上了，后悔有什么用？”
“对，咱们这次要是能活下来，就跟着社长继续干，要是没命可活，就一起结伴上黄泉路！”
回应他的，是众人苦中作乐，自我调侃的声音。虽是自我调侃，但所有人都语气坚定，脸色泰然。
“好，都是好同志！”
程光阳深吸一口气道：“如果这次咱们大难不死，还能侥幸捡回一条命，大家放心，我会带领大家，继续把新政执行下去！”
“谁敢阻拦，我们就把谁碾成碎片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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