待到那肆虐的剑气风暴与炽白惊鸿最终湮灭于无形,松涛之畔重归平静,只留下满地狼藉的剑痕与冰霜。
玄真道长的身影清晰显现,他面色微微泛白,呼吸较之平时略显急促,月白色的道袍下摆有多处被锋锐剑气划开的裂口,但并未见严重伤势。
他手持光芒稍显黯淡的太乙玉清剑,对着不远处的雨化田郑重地行了一个道揖,声音依旧清冷,却带着心悦诚服的坦然:“雨大人剑道通玄,玄阴三绝名不虚传。是贫道输了,多谢大人赐教。”
雨化田早已收回三剑,“玄冥”归鞘,“残月”、“孤星”如同倦鸟归林般安静地悬浮在他身侧。
他狭长的凤眼中已无半分戏谑,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与惊叹。他摆了摆手,语气认真:“后生可畏,此言非虚。咱家不过是仗着比你多修行了百十年,真元池子比你深些,能多耗一会儿罢了。
若论剑意之精纯、道心之坚韧,你已不遑多让。假以时日,待你根基再厚实几分,追上乃至超越咱家,也未必不可能。”
他目光灼灼地打量着玄真,仿佛在看一块绝世璞玉,“不愧是名动大陆的‘道痴’,今日咱家也算是开了眼界。
世人皆知,能在八九十岁之龄踏入七境门槛者,便足以被称为一代天骄。而你……骨龄竟不过三十余!”他摇了摇头,感慨万千,“此等资质,莫说同辈,便是许多修行数百年的老家伙,也要望尘莫叹啊。”
他话音刚落,一直紧张观战的虞睿楠早已按捺不住,像一只灵巧的云雀般“嗖”地窜到了玄真身边。
她也顾不上什么郡主仪态了,围着玄真转了一圈,小手这里戳戳,那里看看,一双美眸上下打量,急切地问道:“玄真道长,你没事吧?有没有伤到哪里?内息可还顺畅?”那关切之情溢于言表,浑然忘了方才比试的凶险。
萧昀在一旁静静看着,心中亦是波澜起伏。他早知道这位师兄天赋绝伦,但亲眼目睹其与东虞大内总管这等顶尖强者正面交锋,并且虽败犹荣,展现出的那种纯粹到极致、一往无前的求道剑意,仍是让他深受震撼。
“这才像是传说中的天命主角模板吧……”萧昀暗自苦笑,对比自己那充满怀疑与探索的崎岖心路,玄真这种心无旁骛、直指大道的纯粹,更符合世人对“绝世天才”的想象。
他又瞥了一眼正对玄真嘘寒问暖、眼波流转的虞睿楠,心中暗叹:“这位郡主殿下的一腔情意,只怕是落花有意,流水……无心啊。师兄心中,怕是除了大道,再也装不下其他了。”
“也是时候,该去见见那位虞帝和裴先生了。”萧昀收敛思绪,将目光投向山外的紫极峰方向。
此时,雨化田向众人微微一礼,目光最后落在萧昀身上,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和:“萧世子,陛下之约,切记明日辰时。
届时咱家会前来相接。今日便不多叨扰了,告辞。”说罢,他身形一晃,如同融入夜色般,连同那三柄灵剑一同消失不见。
众人也觉时辰不早,相继回到院中歇息。山巅重归宁静,唯有那株挂满冰霜的迎客松,在月光下默默记录着方才那场短暂却惊艳的交锋。
然而,就在东虞帝都一片看似平静的夜色之下,远在万里之外的辽阔东海深处,正暗流汹涌,酝酿着一场可能席卷大陆的惊涛骇浪。
东虞临近的广袤海域,超过万丈的深海之渊。这里远离海面阳光,永恒的黑暗与恐怖的海压主宰着一切,寻常海洋生物绝迹,只有一些形态怪异、能在极端环境下生存的古老物种,或是那些体型庞大如山岳、气息恐怖、实力足以媲美大陆七境强者的深海巨兽,偶尔如幽灵般缓缓游过,带来令人窒息的压迫感。
但在这生命禁区般的海底,却违背常理地矗立着一座宏伟的城池!城池的轮廓与陆地人类的城市颇有相似之处,有高耸的塔楼、宽阔的广场、纵横的街道,但所有的建筑都覆盖着厚厚的、闪烁着幽光的珊瑚与贝壳,墙壁上雕刻着繁复而古老的海洋生物图腾——巨鲸、狂鲨、狰狞的海怪、优雅的人鱼……整座城市散发着一种原始、神秘、与陆地文明迥异的氛围。
城池之中,生活着许多奇异的“居民”。他们大多有着类人的躯干,但皮肤覆盖着细密的鳞片,脸颊侧生有用于水下呼吸的鳃裂,手肘、膝盖或背后生有或透明或彩色的鳍状物,下半身则是强健有力的鱼尾。他们便是上古海神创造的仆从种族——广义上的“海族”。
而在城池最中央,最为宏伟的那座宫殿,则完全由某种深蓝色的、仿佛自带光源的巨型水晶构筑而成,殿门上方,以某种发光的深海符文镌刻着三个大字——海王殿。
殿内,光线柔和而明亮,如同月光洒落深海。两排身着由奇异合金与深海灵材打造、流转着水波般光纹铠甲的海族精锐卫士,手持镶嵌着明珠或珊瑚的长戟,肃穆而立。他们的气息凝练,竟无一弱者。
大殿尽头,九级台阶之上,是一个由整块巨大白珊瑚雕琢而成的威严王座。王座之上,端坐着一位男子。
他看上去与真正的人类毫无二致,身材高大魁梧,面容刚毅如礁石,一双深蓝色的眼眸如同最深邃的海渊,蕴含着无尽的威严与力量。
他头戴一顶由无数珍稀深海宝石镶嵌而成的金色王冠,手中握着一柄通体幽蓝、仿佛由液态水流凝聚而成却又坚不可摧的三叉戟,仅仅是随意地放在身侧,便自然散发出令整个大殿空间都微微震颤的恐怖波动。
他,便是当代海王,海神直系后裔中最强大的王者——波塞冬尼斯。
在王座下方的两侧,略低一些的水晶高台上,也摆放着一些座位,上面坐着数位男女。
他们同样拥有人类的完美形态,只是眼眸或发色带着海洋的印记,气息虽不及王座上的海王,却也个个渊深似海,威严自重。他们便是海王族的亲王、长老与重臣,拥有最纯粹的海神血脉。
整个大殿,除了海王与这些高层,其余皆是那些半人半鱼的海族仆从,泾渭分明。
海王波塞冬尼斯缓缓开口,声音并不洪亮,却如同海底最深处的暗流,带着无可抗拒的穿透力与威严,回荡在空旷而寂静的大殿中:
“吾等至高无上的父神,自远古沉眠的深渊中,即将苏醒。”
仅仅一句话,便让下方所有海王族高层眼中爆发出狂热与敬畏交织的光芒。
“父神已降下神谕,”海王继续道,目光扫过每一位族人,“命我海王族,整备大军,磨砺兵甲,唤醒所有沉睡的战争巨兽与古老契约……做好准备。”
他握着三叉戟的手微微收紧,那幽蓝的神器仿佛感应到主人的意志,发出低沉的嗡鸣。
“待父神彻底降临,神光重照海域之时,便是我等……重返大陆之日!”
“尔等,即刻下去,整顿麾下所有部族与军团,清点武库,激发战意!静候……父神降临,与吾等……共襄盛举!”
“尊——王令——!”
所有海王族高层,包括那些侍立的海族将领,全部以最庄严的姿态,单膝跪地,头颅深深低下,整齐划一、充满狂热与战意的吼声,如同海底火山爆发前的轰鸣,震动了整座深海王城!
深海的暗流,开始加速涌动。一场源自远古、意图颠覆大陆现有格局的庞大风暴,已在无人知晓的深渊中,悄然酝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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