寒禹诚深吸一口气,将心头翻涌的疑虑与躁动暂且压下。他抬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额发,指尖掠过耳畔时,指尖还残留着方才握紧竹枝的微凉触感
方才因猜测黑衣人而紧绷的肩线缓缓放松,眼神里的锐利也收敛了几分,多了些沉稳的盘算。
他低头拍了拍衣摆上沾着的草屑,又抬手拂去袖口处不知何时沾上的竹影碎屑
做完这一切,他才抬眼望向竹林外的方向,晨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在他脸上,映得他眼底的思索愈发清晰。
“当务之急,还是先回去。”
寒禹诚低声自语,脚步已经朝着记忆中住所的方向迈开。
他刻意放缓了脚步,每一步都踩得稳妥,一方面是为了让自己彻底从纷乱的思绪中抽离,另一方面,也是在脑海中反复梳理着要向王权落询问的问题
从紫衣“自己”的出现,到那抹与师娘如出一辙的紫色星星胎记,每一个细节都在他脑海里过了一遍。
“那胎记的位置在左肩下方,形状是五瓣星芒,边缘比师娘的更锐利些,颜色也深了几分”
他边走边在心里默念,指尖无意识地在自己左肩下方比划着,试图还原当时惊鸿一瞥的画面
“师父和师娘相处时间最长,说不定见过师娘胎记的更多细节,也说不定知道这胎记背后有没有什么特殊含义。”
想到这里,他不由得加快了些许脚步,心头的迫切又多了几分。
他甚至开始盘算,见到王权落后该如何开口
是先旁敲侧击询问师娘胎记的由来,还是直接点明紫衣人的存在?又或者,先从道盟大比的情况聊起,然后再慢慢引出核心问题?
路过石桥时,他还特意停下脚步,弯腰掬起一捧清水拍在脸上。
冰凉的触感让他瞬间清醒,也彻底驱散了最后一丝因困惑而生的浮躁。
他对着水面理了理发丝,看着水中倒映出的自己眼神清明,才满意地直起身,继续朝着住所的方向走去。
“不管那紫衣人是谁,师父总归知道的比我多一些。”
寒禹诚握紧了拳,眼神重新变得坚定
“只要问清楚,总能找到些线索,这样的话,说不定还能顺藤摸瓜找到他。”
寒禹诚转身离去时,未曾回头望一眼观众席方向
他满心都是要向王权落求证的疑团,全然没察觉,看台角落的阴影里,东方淮竹正攥紧了袖口,目光牢牢锁在擂台之上。
晨光渐烈时,她还微微侧着头,用宽大的袖摆挡了挡刺眼的日光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裙摆上绣着的竹纹,心里暗自想着
“他许是去寻水喝,或是被哪位前辈叫去说话,待会儿便会回来。”
身旁的秦兰劝她去歇一歇,她只轻轻摇头,目光依旧没离开擂台四周的石阶,连指尖泛起了凉意都未曾察觉。
日头爬到正中,周遭看客换了一批又一批,喧闹声起起落落,她却像生了根般钉在原地。
午饭送来,饭菜渐渐凉透,她也只是象征性地夹了一筷子,目光掠过擂台时,总盼着下一秒能看见那个熟悉的、带着几分跳脱的身影从人群里钻出来
或许还会笑着朝她挥挥手,喊一声“师姐,啊不,淮竹”。可每一次期待,都落了空。
直到夕阳把云彩染成橘红色,擂台边的灯笼被一一点亮,负责收场的弟子开始收拾,她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膝盖的僵硬。
她试着动了动腿,一股酸麻感瞬间窜上来,让她忍不住蹙了蹙眉,可目光还是黏在擂台上,那里早已空无一人,只剩下风吹过发出的轻微声响
东方秦兰轻声道:“姐姐,散场了,咱们该回去了。”
她这才缓缓抬起手,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眶,指尖触到一片微凉的湿意。
她看着周围退场的人群,喉间发紧,却只是低声说了句“再等等”
左等右等,终究还是在渐浓的夜色里,被秦兰搀扶着,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看台。
那道始终定格在擂台上的目光,直到最后,都没等到想要见的人。
镇口的灯笼串从街头亮到街尾,烤栗子的甜香混着糖画的甜腻飘在风里,小贩的吆喝声、孩童的嬉闹声裹着人流往前涌。
东方秦兰一手拎着刚买的糖葫芦,一手稳稳扶着东方淮竹的胳膊,时不时侧头叮嘱
“姐,你慢些走,这人太多了,别被挤着。”
东方淮竹的脚步放得很轻,膝盖的酸麻还没完全散去,每走一步都带着些微滞涩。
她目光无意识地扫过身旁攒动的人影,心里还存着傍晚时没说出口的怅然,直到一阵熟悉的、带着几分爽朗的笑声从对面人流里飘来
那声音像根细针,轻轻扎了她一下。
她猛地顿住脚步,下意识地扭头朝声音来处望去。
对面的人群里,寒禹诚初正侧着身,跟身旁的王权落说着什么,手里还把玩着一串刚买的糖炒栗子,眉眼间带着几分刚解开疑惑的轻松。
他似乎没注意到对面的人,正随着人流往镇里走,衣角被夜风掀起,又轻轻落下。
两人之间隔着攒动的人影,有提着花灯的孩童从中间跑过,有小贩推着货郎车挡住了视线,不过一瞬,寒禹诚的身影就被人群裹着,往更深处去了些。
东方淮竹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,她下意识地往前挪了半步,指尖微微蜷起,连呼吸都放轻了些
虽然长相不同,但是心脏的跳动却在告诉她,对方就是她心心念念的那个混蛋。
可还没等她看清更多,身旁的东方秦兰就拉了拉她的胳膊
“姐,怎么了?前面就是马车了,再不走该挤不出去了。”
她这才回过神,再朝对面望去时,只剩下攒动的人头和晃眼的灯笼光。
方才那道熟悉的身影,早已没了踪迹。
她轻轻收回目光,喉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涩意,只是对着秦兰摇了摇头:“没什么,许是看错了。”
晚风卷着灯笼的暖光落在她脸上,映得她眼底那点刚燃起的光亮,又悄悄暗了下去。
“师父您仔细想想,那胎记……”
寒禹诚正攥着糖炒栗子,眉飞色舞地说着自己的猜测,话音还没落地,脚步却像被钉在了原地,连手里的栗子都忘了递出去。
他浑身一僵,一股莫名的悸动顺着脊背往上窜,像是有根无形的线在身后轻轻拽了他一下。他几乎是凭着本能,猛地转头朝身后望去
街面上满是攒动的人影,提着花灯的姑娘笑着走过,扛着糖葫芦的小贩吆喝着穿梭,灯笼的暖光在人群头顶晃出一片细碎的光晕。
陌生的面孔来来往往,方才那股让他心头一紧的感觉,却像被风吹散的烟,没了踪迹。
“怎么了?”
王权落注意到他的异常,停下脚步,顺着他的目光望去,“看到什么了?”
寒禹诚皱着眉,又往前凑了两步,目光在人群里仔细扫了一圈,连街角的阴影都没放过。
可却什么都没有发现。他抬手挠了挠头,心里满是困惑:“不知道……就是突然觉得,好像该回头看看。”
他捏了捏手里微凉的栗子,又回头望了一眼,人流依旧喧闹,方才那股强烈的直觉却越来越淡。
“可能是方才人太多,被谁撞了一下?”
他试着找了个理由,可话出口,连自己都觉得牵强——方才明明走得稳当,根本没人碰他。
王权落看他眉头紧锁的模样,拍了拍他的肩
“许是连日忙着大比,累着了。”
寒禹诚点点头,可转身时,还是忍不住又朝身后瞥了一眼。
晚风卷着远处的喧闹过来,他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空落,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勾着,迟迟散不去。
他攥紧了手里的栗子,只觉得方才那一下停顿,像是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,可具体是什么,又怎么也说不上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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