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海的战场在震颤。赤焰残部的战舰与暗流议会的舰列对峙在黑暗海域，仿佛两条在深渊中盘绕的巨兽。冷光与符纹交织，信息层的波动化作肉眼可见的涟漪，在水下不断扩散，直逼战舰的护盾。
顾楠紧紧握住战刃，凝视着前方那片由符纹组成的矩阵。他知道，暗流议会正在启动“覆写”，一旦完成，这片战场——乃至他们所有人的存在——都会被彻底抹消。可就在这生死边缘，另一股更诡谲的力量正在涌动。
“检测到新的能量异常！”技术官的声音几乎要破裂，“不是暗流议会的波动，而是……更深层的信号！”
舰桥上的光屏猛然拉伸，一道模糊的裂缝出现在海沟上方。它不似物质上的断裂，而更像是现实自身的折痕，层叠着光与影，仿佛一扇门缓缓开启。那是第二道语面入口。
“是门。”陆芷宁低声喃喃，眼神复杂到极点。她的指尖因紧张而颤抖，仍在飞快敲击着终端，调出相关数据。数字在屏幕上不断跳跃，形成一条条近乎失控的曲线。
“那不是普通的空间裂口。”韩未寒冷声道，他看着那片裂缝，心口骤然一紧，仿佛胸腔里的名字被扯了一下。“它在……筛选我们。”
顾楠眯起眼，冷静地问：“筛选？”
陆芷宁点头：“它会要求每一个试图通过的人，放弃一部分名字。只有这样，才能让门认同我们继续存在。但代价是——放弃名字，就等于放弃了与那个名字相关的一部分自我。”
舰桥上陷入一片死寂。每个人都能感受到，那股不可见的力量已经开始触碰他们的信息层。耳边仿佛有无数低语在呼唤他们的名字，一遍又一遍，直到那名字失去意义，化作虚无。
“如果我们拒绝呢？”韩未寒沉声问。
“那门会拒绝我们。”陆芷宁声音冷清，“拒绝的方式……是直接抹除。”
气氛压抑到极点，舱室里能听见每个人急促的心跳声。顾楠沉默片刻，忽然转头看向众人，声音如铁：“选择吧。要么放弃一部分自己，继续往前。要么停在这里，被深渊记住，永远失去。”
——
第一个站出来的是韩未寒。他缓缓走到名锁终端前，嘴角挂着一抹冷笑：“我已经没有多少可失去的了。”
他把手按在接口上，屏幕迅速识别出他的名字——“韩 未 寒”。下一秒，他凝视着那三个字，忽然低声道：“抹去‘韩’。”
顾楠猛地一震：“你确定？”
“姓氏是家族的印记。”韩未寒笑意冷硬，“可我的家族早已不在，‘韩’这个字，对我而言，只是一块墓碑。我留下‘未寒’，至少还能记住，我是自己走下来的路。”
话音落下，“韩”字骤然暗淡，化作无数碎光消散在虚空。剩下的“未寒”重新凝聚，化作一道锁链压入门槛。下一秒，裂缝深处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低鸣，仿佛在认可这个选择。韩未寒的脸色苍白，但他仍站得笔直，眼神锋锐。
“第二个。”顾楠沉声。
一名年轻女战士颤抖着走上前，她咬着牙，泪水却止不住流下。“我……我要留下名字的前两个字。”
光屏上闪现——“苏 瑶 凌”。她的声音颤抖：“把‘凌’去掉吧。我不想再被困在父亲的影子里，他一直希望我继承他的名字，但那不是我自己。”
“凌”字暗淡，她痛苦地捂住胸口，呼吸急促。过了好一会儿，她才缓缓抬起头，眼神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。
——
一个接一个，战士们把名字的一部分献给门。有人失去了姓，有人失去了字，有人甚至放弃了自己最珍视的符号。他们的眼神或迷茫或痛苦，但在那一刻，所有人都显得格外沉默与坚定。
轮到陆芷宁时，她的指尖微微颤抖，光屏上闪烁着她的名字：“陆 芷 宁”。
她盯着那三个字，唇齿微张，却迟迟说不出要放弃哪一个。顾楠走到她身旁，轻声道：“别勉强。记住，你选择的，不是抛弃，而是承受。”
陆芷宁的眼角微微发红，她轻轻闭上眼，低声道：“抹去‘芷’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顾楠低声问。
“‘芷’代表我曾经的身份，我是工程师，是科学家，是研究者。但现在的我，不再是那个只会在实验室里的芷宁。”她声音坚定，“我想留下‘陆宁’，至少还能记得，我属于这里，也属于你们。”
“芷”字暗淡消散，她的身体微微一晃，顾楠伸手稳住了她。她的呼吸紊乱，眼神短暂空白了一瞬，但随即重新聚焦，带着一股更深的冷冽。
——
当所有人都完成选择后，裂缝的波动终于稳定下来。那片宛如现实折痕的入口逐渐扩展，形成一道可以通行的通道。深海的压力在那一刻骤然退去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可名状的低语。它不是声音，而是门本身的呼吸。
顾楠站在最后，光屏上闪现他的名字——“顾 楠”。
他盯着那两个字，沉默良久，缓缓开口：“我留下‘楠’。”
“顾”字暗淡消散。那一瞬间，他感觉胸口仿佛被撕裂了一角，像是被剥夺了某种牵绊。但他的眼神没有动摇，反而更加坚定。他知道，顾楠这个名字不再完整，可“楠”仍然是他。是那个背负着孤城亡魂的战士，是带领他们闯入第二道门槛的人。
光屏熄灭，门的裂缝彻底张开。整个舰队缓缓驶入那道未知的通道。周围的海水在逐渐退散，仿佛进入了一片没有重量、没有声响的虚空。每个人心底都清楚，他们已经不再是原来的自己。他们失去了一部分名字，也失去了一部分记忆与身份。
但他们仍然存在。
——
当最后一艘舰艇穿过裂缝，第二道门在他们身后缓缓闭合。那一刻，所有人都听见了同一个声音——低沉、悠远，像是从亘古传来的吟唱。
【十三个名字，十三道影。你们通过了。】
声音消散，四周重新陷入黑暗。但黑暗中，隐约闪现出无数镜面般的光影，每一面镜子里，都映照出他们的身影。而在镜子深处，仿佛有无数陌生的眼睛，正默默注视着他们。
顾楠抬起头，声音冷冽而坚定：“我们通过了第二道门槛。但这只是开始。”
舰队缓缓前行，驶入一片完全陌生的深渊。那是门后的世界——“第二语面”。而他们，已经无法回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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