临安城,长乐宫。
窗外暮色四合,宫灯初上,将殿内映照得一片昏黄。
赵如烟面前摊开着一份黑冰台密报,详细记录了今日金殿之上,岳飞拒跪天子、口出“天下非赵家私产”狂言的惊世之举。
“呵……”一声轻笑从赵如烟唇边溢出,带着一丝玩味,一丝冷冽,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……欣赏?
“不畏皇权?好一个岳飞!好一个叶凌云调教出来的叶家军继承人!”
她抬起眼,凤眸中寒光流转:
“叶凌云……你究竟给这少年灌了什么迷魂汤?竟让他连生身父母安危都不顾,也要死守着你那套‘天下为公’的歪理邪说?”
她想起岳飞背上那“精忠报国”的刺字,如今看来,这“国”在他心中,早已不是赵家的江山,而是叶凌云描绘的那个虚幻泡影!
这份洗脑的功力,令她心惊,更令她……忌惮!
侍立一旁的宰辅李师宪,额角渗着细密的冷汗。
他亲眼目睹了金殿上的风波,岳飞那番大逆不道之言,如同惊雷炸响,震得他至今心有余悸。
他躬身道:“长公主殿下,岳飞此子,桀骜不驯,目无君父,公然藐视朝廷法度!其行径,已形同叛逆!若不严惩,恐……恐动摇国本啊!”
赵如烟并未立刻回答,她缓缓坐起身,目光落在李师宪那张写满忧惧与不解的老脸上,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:
“李相……你为官数十载,位极人臣,可曾想过……有朝一日,宰辅之权,能凌驾于皇权之上?”
“什……什么?!”李师宪浑身剧震,猛地抬头,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骇然!凌驾皇权?这……这可是诛心之言!是大逆不道!
赵如烟仿佛没看到他的惊恐,自顾自地说道,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:“本宫从安娜口中,听闻西方有一种政体,名曰……‘君主立宪’。”
“君主……立宪?”李师宪喃喃重复,这个陌生的词汇如同魔咒,瞬间攫住了他的心。
“不错,”赵如烟眼中闪烁着睿智而冰冷的光芒。
“君王仍在,受万民敬仰,然其权柄……受律法制约!
国之大事,非凭君王一己之念可决!
需由议会……嗯,类似我朝内阁与六部共议,以律法为准绳,以民意为依归!
宰辅……或可称首相,掌行政实权,统摄全局!”
她每说一句,李师宪的心脏就狂跳一下!
宰相掌实权?律法制约皇权?国事由内阁共议?
这……这简直是颠覆了他毕生信奉的纲常伦理!
可内心深处,一个被压抑了数十年的、名为“权欲”的魔鬼,却在此刻疯狂滋长!
若真能如此……他李师宪,岂非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……无冕之王?
名垂青史,执掌乾坤!而非如今这般,在皇权与后宫夹缝中,如履薄冰!
“殿下……此……此制,闻所未闻!惊世骇俗啊!”
李师宪声音干涩,带着极度的震撼与一丝不易察觉的……渴望,“西方……真有此等制度?”
“自然,”赵如烟轻轻颔首,语气平淡却重若千钧,“安娜亲眼所见。君王垂拱而治,首相总揽朝纲。
国家机器,依律法运转,非因一人喜怒而兴废。
如此……可免昏君误国,权臣乱政之祸!国祚……方能长久!”
她话锋一转,语气带着一丝漫不经心:
“当然,此乃西方之事,与我大乾国情迥异。本宫不过随口一提,李相不必当真。”
她端起茶盏,轻轻吹拂着浮沫,目光却透过氤氲的热气,锐利地观察着李师宪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。
李师宪僵立在原地,心中早已翻江倒海!
君主立宪!首相掌权!
这念头如同野火,一旦点燃,便再也无法熄灭!
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站在权力巅峰,挥斥方遒的景象!
但随即,巨大的恐惧又攫住了他。
变革!这需要何等惊天动地的变革!需要打破多少既得利益!需要流多少血?!
这……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!
然而,那诱惑……太大了!
大到他枯槁的心都为之颤抖!
他看向赵如烟,这位深不可测的长公主殿下,为何要将这“魔鬼的诱惑”抛给他?
是试探?是利用?还是……她真有此心?
赵如烟将李师宪眼中那剧烈的挣扎、恐惧与难以抑制的渴望尽收眼底,心中冷笑。
种子,已经种下。
至于何时发芽,如何生长……她有的是耐心。
李师宪这把老刀,磨一磨,或许还能在未来的血雨腥风中,为她劈开一条路。
成功了,她坐享其成;失败了,自有李师宪顶在前面,承受反噬。这笔买卖,怎么算都不亏。
“岳飞之事……”
赵如烟放下茶盏,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冰冷。
“暂且搁置。此子心志如铁,强压无用。继续以礼相待,软磨硬泡,攻心为上。本宫……要的是他这个人,而非一具尸体。至于那套歪理邪说……待他归心,自有法子慢慢矫正。”
“老臣……遵旨。”李师宪躬身应道,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。君主立宪的惊雷,还在他脑海中轰鸣不息。
几乎在同一时间,通往临安的官道上。
一支规模不小的商队正缓缓行进。
车队装载着岭南特产的玻璃器皿、白砂糖、肥皂等货物,覆盖着防雨的油布。
商队管事是个面容憨厚、带着岭南口音的中年人,正与沿途关卡的税吏点头哈腰,递上盖有苍梧郡衙大印的“路引”和沉甸甸的“孝敬”。
税吏掂量着手中的银钱,又随意翻检了几车货物,并未发现异常,挥挥手放行。
没有人注意到,商队中那些沉默寡言、皮肤黝黑的“脚夫”和“护卫”,眼神锐利如鹰,步履沉稳有力,虎口处布满老茧。
更没有人察觉,在商队不起眼的几辆篷车里,堆放的并非货物,而是拆卸开来的燧发枪部件和用油纸包裹严实的弹药。
这正是叶凌云率领的先遣队!
他们化整为零,以商队为掩护,昼伏夜出,利用叶芷青早年铺设、尚未被完全拔除的隐秘商路网络,如同水滴渗入沙地,悄无声息地向临安渗透。
叶凌云本人,则扮作商队账房先生,穿着一身半旧的绸衫,戴着瓜皮帽,脸上甚至贴了假胡须,坐在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里,借着昏暗的光线,研究着宁宸轩绘制的临安城防详图。
他身边,是同样乔装改扮的叶芷青和赵玲珑。
“凌云,此计虽险,却也是唯一能避开赵如烟耳目的法子。”
叶芷青低声道:“黑冰台在岭南的钉子虽被拔除大半,但临安是他们的老巢,眼线遍布。我们如此大规模潜入,风险极大。”
“姑姑放心,”叶凌云目光沉静,手指划过地图上标注的几个关键节点。
“我们的人,分成十五人一组,扮作行商、工匠、流民、甚至戏班子,通过不同渠道,不同时间入城。
入城后,按预定暗号,分散潜伏于‘惠民客栈’、‘四海货栈’等我们早年布下的据点。
赵如烟……她再厉害,也不可能将临安城翻个底朝天!”
他顿了顿,眼中闪过一丝冷芒:“至于岳飞父母被软禁的地点,黑冰台内部并非铁板一块。
姑姑您早年安插的‘暗桩’,应该能发挥作用。
只要救出二老,岳飞……便再无后顾之忧!”
赵玲珑依偎在叶芷青身边,不知道在想什么,毕竟临安是她从小长到大的地方。
半个月后。
一则石破天惊的消息,如同飓风般席卷了整个临安城!
皇太后叶芷青凤驾回銮!霓凰公主赵玲珑随行!秦王叶凌云……竟也现身临安!
更令人瞠目的是,他们并非大张旗鼓地奉诏回京,而是如同鬼魅般,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早已沉寂多年的秦王府!
府邸大门上,甚至挂起了久违的大红灯笼!
整个临安瞬间炸开了锅!
“什么?!皇太后回来了?!她……她不是私自离宫去了岭南吗?怎么敢回来?!”
“秦王叶凌云?!?怎么敢回临安?!这不是自投罗网?!”
“秦王府挂灯笼了?这是要干什么?叶家要重振门楣了?!”
“疯了!都疯了!叶凌云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?”
街头巷尾,茶馆酒肆,议论纷纷,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对即将到来的风暴的预感。
长乐宫内,气氛却降至冰点!
赵如烟面色铁青,猛地将手中的茶盏狠狠摔在地上!
瓷片四溅,滚烫的茶水泼洒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!
“废物!一群废物!”她声音尖锐,带着滔天的怒火。
“黑冰台是干什么吃的?!
叶芷青!叶凌云!赵玲珑!三个大活人!带着随从!潜入临安!进了秦王府!
你们居然……居然等他们挂上灯笼了才知道?!本宫养你们何用?!”
跪在殿下的黑冰台首领浑身颤抖,额头紧贴冰冷的地面:
“殿……殿下息怒!属下……属下失职!
黑冰台对南边消息传递本就滞后……他们……他们似乎用了极其隐秘的路线和伪装,沿途关卡竟……竟无一人察觉异常!
直到……直到秦王府挂起灯笼,我们安插在附近的暗哨才……”
“隐秘路线?伪装?”赵如烟怒极反笑,眼中寒光爆射,“好!好得很!叶凌云!本宫还真是小瞧了你!”
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胸脯剧烈起伏。
叶凌云此行目的,就是为了岳飞!
他竟敢为了一个岳飞,以身犯险,亲临龙潭虎穴!
这一个月来,她费尽心机,软硬兼施,试图收服岳飞。
许以高官厚禄,动之以父母亲情,甚至让安娜展示西方火器的先进蓝图,描绘一个更强大的“大乾”未来……然而,岳飞的心,如同铁石!
他只重复一句话:“忠义在心,不在爵禄。岳飞此生,只认秦王!”
“好一个‘只认秦王’!”
赵如烟咬牙切齿,一股被彻底藐视的屈辱感涌上心头。叶凌云……你究竟有何魔力?!
她深吸一口气,眼中杀意凛然:“传令!黑冰台所有力量,给本宫盯死秦王府!
一只苍蝇也不许放过!调动禁军,以‘护卫皇太后凤驾’为名,将秦王府……给本宫围起来!没有本宫手谕,任何人不得进出!”
“再派人去驿馆,‘请’岳飞将军过来!就说……本宫有要事相商!”
她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,“叶凌云,你既然来了,就别想再走!这次……本宫定要让你和岳飞,一起……葬身临安!”
喜欢我是纨绔世子,怎么就要造反了?请大家收藏:(m.motiedushu.com)我是纨绔世子,怎么就要造反了?磨铁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