紫竹林的阴影仿佛被无形的手拉长，将顾倾城彻底吞没。她凝视着苏瑶消失在门后的背影，眸中的冰寒几乎要将空气冻结。
那抹转瞬即逝的金光，那月幽昙反常的枯萎……绝非寻常。
师尊可知？
这个念头如同毒蛇，嘶嘶地钻入脑海。
她压下即刻动手的冲动。魔胎初成，力量虽暴涨，但面对清虚仙尊，仍需蛰伏。更何况，这突如其来的变数，让她嗅到了更复杂、更危险的气息。
复仇，不能只是一场同归于尽的莽撞。她要的是彻骨的偿还，是精心烹制的绝望盛宴。
心念电转间，她已有了决断。身形如鬼魅般自紫竹后退离，并非远离拂云居，而是向着云霄殿另一处更为偏僻、也更为她所熟悉的所在潜行而去——她昔日作为首徒时的居所，清修静室。
那处静室位于主殿群边缘，靠近后山灵圃，自她“陨落”后，想必早已尘封。
一路潜行，避开零星的洒扫力士，她对路径的熟悉程度远超任何外人。不过一炷香的时间，一栋掩映在几株苍劲古松下的雅致小院已映入眼帘。
院门紧闭，门上甚至落着一道简单的封禁符箓，蒙着一层薄灰。符箓上流转的，是清虚仙尊的仙元气息，透着一种公式化的隔绝意味，仿佛只是随手为之，并未真正重视此地。
顾倾城指尖微抬，一缕比发丝更细的魔气探出，并非强行破除，而是如同最灵巧的钥匙，精准地嵌入封禁能量流转最细微的间隙，轻轻一拨。
啵。
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，封禁符箓光芒微黯，旋即失效。她推开院门，一股冷清寂寥的气息扑面而来。
小院依旧整洁，石桌石凳一尘不染，显然定期有人前来打扫，但那种缺乏人气的空荡感却无处不在。她惯常练剑的青石地面光洁如镜，映出她此刻苍白而陌生的倒影。
她径直走入静室。
室内陈设丝毫未变，书架、蒲团、香案、那张寒玉床……甚至她离开前翻阅到一半的道经，还静静摊在案上，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去。
一切都保持着原样，干净，却冰冷得像一座坟墓。
葬着她过去的信仰、努力，和那个愚蠢的自己。
顾倾城的目光扫过室内每一寸角落，魔识细致地铺开，感知着此地残留的一切气息。除了淡淡的灰尘味，便是她自身残留的、早已淡薄的清灵仙韵，以及……一丝极微弱，却绝不属于此地、也不属于她记忆的异常能量残留。
那能量残留极其稀薄，几乎消散于无形，却带着一种令她魔核微微悸动的熟悉感——与她在苏瑶眼中瞥见、在拂云居外感知到的那丝奇异气息，同出一源！
它怎么会出现在她的旧居？
她走到寒玉床边，那残留似乎在此处最为明显。她俯下身，苍白的手指轻轻抚过冰冷的玉床表面。
指尖触碰到玉床的瞬间，一幕极其模糊、破碎的画面猛地撞入她的意识！
——仿佛是通过某种极高明的隐匿术法，一个模糊的身影曾无声无息地潜入过这间静室。那身影在她床边短暂停留，似乎在搜寻着什么，最终，一抹极淡的金色微光自那身影指尖逸出，悄无声息地渗入寒玉床内部，如同埋下了一颗看不见的种子，随即那身影又如烟雾般消散。
画面戛然而止。
顾倾城猛地收回手，眼中寒芒大盛。
有人在她“死”后，偷偷来过这里，并留下了这东西！
这残留的金色能量，性质奇特，并非纯粹的仙力或魔力，更像是一种……古老而隐晦的印记，带着监视、窥探，甚至可能是某种缓慢侵蚀同化的意图。
是谁？
苏瑶？她若有这等本事，何须伪装柔弱，骗取金丹？
还是……另有其人？
师尊可知晓此事？这云霄殿，这清虚仙尊的道场，究竟还隐藏着多少秘密？
她原本以为清晰的复仇之路，骤然蒙上了一层诡异的迷雾。
但迷雾之下，冰冷的杀机并未消散，反而愈发沉淀。
不管是谁，不管有什么图谋，都阻止不了她。
她缓缓直起身，最后看了一眼这间承载了她百年过往的静室，眼中再无半分波澜。
这里，已不是她的归处。
她转身，毫不留恋地离去，如同离开一座真正的坟茔。
院门在她身后无声合拢，那失效的封禁符箓微微一亮，竟被她以精纯魔元模拟出原有的仙力波动，恢复了原状，仿佛从未有人来过。
她需要更多信息。
而在这云霄殿内，除了那位高高在上的师尊和他那位神秘的新道侣，还有谁，可能知道些什么？
她的魔识如无形的蛛网，悄然蔓延开去，精准地捕捉到了离此最近的一处微弱气息——一个正在灵圃旁打瞌睡的外门杂役弟子。
身影微晃，她已消失在原地。
下一刻，她便如一片没有重量的阴影，悬于那打盹弟子身后的老松枝桠上，冰冷的魔念如同最纤细的针，悄无声息地刺入对方毫无防备的识海。
杂役弟子在睡梦中猛地一颤，脸上浮现出惊恐之色，却无法醒来。
“近日……殿内可有异事？”冰冷的声音直接在他神魂中响起。
杂役弟子的意识挣扎着，断断续续地回应：“异、异事？没…没有……仙尊深居简出……苏、苏师叔祖身子渐好……哦，对了…巡夜的张师兄前几日说…说好像瞥见拂云居后山有…有奇怪的金光一闪而过……以为是仙尊练功，没、没敢靠近……”
金光！又是金光！
顾倾城的魔念继续压迫：“还有呢？关于苏瑶？”
“苏、苏师叔祖……很得仙尊爱重……性子也好……就、就是她养的那些灵花仙草，不知怎的，总不如以前精神……还、还有，她似乎格外喜欢去…去后山的禁地边缘徘徊……有一次差点触动禁制，吓得我们……”
杂役弟子的话语混乱而破碎，却透露出大量信息。
顾倾城撤回了魔念。
那弟子头一歪，陷入更深沉的昏睡，醒来只会觉得自己做了个噩梦。
她立于枝头，望向拂云居后山的方向，那里是云霄殿守卫最森严的禁地，据说封印着宗门某些古老秘密。
苏瑶……金光……窥探旧居……禁地徘徊……
碎片化的信息开始在她冰冷的意识中拼接。
看来，她这位“师娘”，身上的秘密，远比她想象的要多。
而她的好师尊，究竟是沉溺温柔乡毫无所觉，还是……另有所图？
一抹极冷的、带着残酷兴味的笑意，终于攀上她的唇角。
很好。
既然如此，那便让这潭水，更浑一些吧。
她的目光重新落回拂云居的方向，这一次，眼中不再是单纯的杀意，而是某种更深沉、更耐心的狩猎般的幽光。
复仇的剧本，或许需要稍作修改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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