平阳准备去求宋时愿。
只是,她又有些纠结,不知该如何开口。
她,堂堂镇南王嫡女,金枝玉叶,何时需要向人低头?尤其对方还是她最厌恶、甚至想将其踩在脚下的宋时愿!
平阳攥紧了袖中的手帕,指尖几乎要嵌进掌心。
“郡主,三思啊!”
丫鬟秋菊急得跺脚,“这一开口,可就真在她面前矮了一头!以后……”
“闭嘴!”
平阳犹豫了一下,也只一下。
矮一头?
想到她爹呕心沥血为她铺路如今却命悬一线……
只要能救爹,别说矮一头,跪下磕头她也认了!
“备车!去青龙巷!”
话音未落,平阳决然转身,裙裾带风地走出房门。
平阳赶到青龙巷的时候,扑了个空。
管家一句,“家主与表小姐去了美颜坊”,让平阳心头一堵。
平阳还是第一次去美颜坊。
她早听说这地方是宋时愿开的,一直都嗤之以鼻,所以之前并没有来看过。
马车刚在美颜坊外停稳,喧嚣声便扑了进来。
掀开车帘,平阳瞳孔微缩。
人!全是人!
长长的人龙从美颜坊精致的门脸蜿蜒而出,几乎堵了半条街!
清一色的华服贵妇、千金小姐,个个翘首以盼,脂粉香气混着不耐的抱怨,毫无平日里的矜持。
往日里这些人见了她,哪个不是恭敬行礼?
此刻,却连个眼神都欠奉。
若换做平时她早就发火了,但今天她是来求人的,平阳还是控制了情绪。
强压着被冒犯的不适,平阳带着秋菊径直往门内走。
未近门槛。
“哎!排队去!懂不懂规矩?”一个鹅黄锦缎、满头珠翠的娇俏少女横臂拦住她,下巴朝队伍末端一扬。
秋菊大怒:“放肆!你可知……”
“我管你是谁?”少女非但不怕,反而嗤笑一声,“能来这美颜坊消费的,哪个不是有钱有势的主儿。”
她下巴一扬指向门外墙上的鎏金牌匾。
“美颜坊的规矩,天王老子来了也得按唯爱等级说话!”
“这么说吧,您就算是公主来了,只要不是至尊唯爱,想插队?那也不行!但您要说您是至尊唯爱,您便只是一个商贾之女,那也是您先请。”
女子话落,周围投来看热闹的目光,带着探究和幸灾乐祸。
平阳何时受过这等气?
脸瞬间涨红!
但想到病榻上的父亲,她又硬生生将涌到嘴边的呵斥咽了回去,深吸一口气:“这……唯爱等级是何意?”
旁边一位打扮精致的夫人凑过来科普。
“哎哟妹妹新来的吧?这美颜坊啊,神着呢!规矩也特别!官大没用,钱多也未必能立刻享受,关键看你在坊里花了多少爱自己的银子!”
“爱自己?”平阳问那夫人,“又是何意?”
黄衣少女看出平阳郡主是头一次来,什么都不知道。
便指向刚出门的一位姑娘:“瞧见没?那位李小姐!以前满脸麻子像筛子,被夫家退婚差点投河!
在永安郡主这儿调了不到一个月,你看看!那小脸光滑得跟剥壳鸡蛋似的!刚定了尚书府的亲事!”
“还有那位柳小姐……”她又指向一个身段窈窕的女子,“三个月前还是个一百八十斤的球,全靠这里的独门秘方和手法,没饿一顿没跑一步,瞧瞧这水蛇腰!神不神奇?”
最后还神秘兮兮压低声音:“还有那位穿紫衣的夫人看见没?靖安侯府的老封君!六十多了,之前老年斑可太深了,就来做了几次什么月光嫩肤,斑淡了大半!看着像五十出头!把侯爷新纳的小妾都比下去了!”
每指一人,每说一句,都让平阳惊诧半分。
见永安直愣愣的看着她,女子说,“您这是什么眼神,我可没有骗人,这些事儿整个京城都传遍了,要不然生意能这么好?”
“……总之啊,”少女睨着平阳,“您想插队?行啊,您先充个至尊唯爱呗!不过听说永安郡主忙得很,至尊号都排到三个月后了!我得赶紧找我爹加银子去,先走一步咯,慢慢排!”
说罢,扭身挤回队伍。
秋菊早已惊得合不拢嘴:“小、小姐……这……这都是真的?”
平阳没有回答,只用力抿了抿唇。
震惊过后,一股更强烈的、近乎灼热的希望猛地窜上心头。
但这样看来,宋时愿还真是有些本事。
不,何止是有些本事,这简直是化腐朽为神奇的通天手段。
连麻子脸、肥胖症都能解决得如此完美……那爹的病……爹的病是不是也有希望?
巨大的希望之后,是更深的担忧。
是,她是抛下所有尊严来了。
可那个手握生死人、肉白骨之能的女人,会愿意对处处与她作对、甚至要抢她夫君的人,伸出援手吗?
等平阳找到美颜坊掌柜的时候,掌柜的告诉她,永安郡主半个时辰之前已经离开了这里,去了回春堂。
平阳顿时有些绷不住了,不过她还是忍了。
指甲掐进掌心,才咽下喉头的腥甜。
“去回春堂!”
回春堂的门口同样排满了人。
秋菊先下马车,进去确认了一下,发现这次宋时愿确实在,不过,她正在坐诊,她那儿的病人,排队排的极长。
秋菊打听回来,道:“永安郡主在坐诊,说、说要见,得等看完……”
平阳闭眼,再睁开一片死寂:“等。”
她没回马车,就站在回春堂门边最不起眼的角落。
堂堂郡主,像等待施舍的乞丐,忍受着各色目光的凌迟。
如果说之前还怀疑宋时愿是个蹩脚庸医,今天美颜坊的震撼、回春堂的盛况,像两记耳光,彻底打碎了她最后一丝侥幸。
宋时愿的医术,绝非虚名!
时间在煎熬中爬行,终于,最后一个病人离开。
宋时愿抬眼,目光淡淡扫来:“郡主寻我何事?”
平阳一步步走近,在宋时愿案前三步处,她身体骤然绷紧如满弓。
“砰!”
双膝狠狠砸上冰冷地砖。
“求你!救我爹!”
她按照鸿飞所说,把她爹发病后的情况都口述了一遍。
末了猛地抬头,通红的眼死死盯住宋时愿:“你能治吗?!告诉我!能不能救他?!”
宋时愿神色淡漠,提笔在纸上写下五个铁画银钩的字:“宗族气瘕结”。
平阳茫然接过。
“这……这是什么?”
看着陌生的名词,平阳心头一紧。
“根据你所述,此病可能性最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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