电话那头传来母亲林秀兰熟悉的声音：“七月啊，是我。刚吃完饭吧？轩轩和苏苏呢？睡了吗？”
听到母亲温柔的话语，苏七月强撑的坚强差点再次决堤。
她努力维持着平稳的语调，跟母亲聊着家常，说着孩子的趣事，询问着家里的情况，绝口不提录取通知书和刚才的争吵。
挂了电话，她站在原地，怔怔地出了会儿神。
顾荆野不知何时跟了进来，站在她身后，小心翼翼地看着她，眼里充满了愧疚和不安。
苏七月沉默着从空间里取出了那份录取通知书，递到顾荆野面前。
“没错，是协和的录取通知书。”她的声音异常平静，“我马上要去京市读大学了。顾团长，你煞费苦心安排的这条路，我走。”
顾荆野心脏抽疼。
他宁愿她打他骂他，也不想看到她这样冷静地接受，这比任何激烈的反抗都让他恐慌。
他一点也不想和她分开，一分一秒都不想。
可他更怕，自己狭隘的爱会禁锢她，耽误她原本早就该启程的锦绣前程。
“七月，我……”他想解释，想说自己后悔了，话到嘴边却无比苍白。
“你不用说了。”苏七月打断他，语气平静疏离，“我确实很生气，气你为什么不相信我，为什么不跟我商量。”
“可我自己想了想，也许……你说得对，去京市是最好的选择。既然事已至此，就这样吧。”
她赌气般规划着未来，那语气，像是在陈述别人的事：“本来我想着在省城读大学，可以请个保姆帮忙，我还能经常回家看看。”
“现在……只好带着轩轩和苏苏一起去京市了。把孩子交给爸妈带，我走读。反正……你安排的，总是最好的。”
她每说一句，顾荆野的心就沉下去一分。
他宁愿她哭闹，也不要这样折磨她自己，也折磨他。
“七月，别这样……等以后，我一定会去看你们。”顾荆野近乎哀求。
苏七月说累了，也懒得再看他。
转身朝卧室走去，关上门，隔绝了他的声音和他的视线。
她靠在门板上，心里一片冰凉。
她何尝不知道他话里的真心？但军令如山，他的身份注定了他身不由己。
那些“一定会去看你们”的承诺，在残酷的现实面前，显得那么苍白无力。
人生的无奈，她早已体会得太深。
……
苏七月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昏昏沉沉睡去的。
第二天早上醒来，眼睛还有些酸涩，一转头，对上一双布满红血丝、眼下带着浓重青黑的眸子。
顾荆野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，身上还是昨晚那件衬衣，皱巴巴的，显然就这么守了她一夜。
他看到苏七月醒来，嘴唇动了动，想说什么，只发出一点干涩的气音。
眼里充满了疲惫、心疼和小心翼翼的忐忑。
苏七月看他这模样，那点残余的怨气散了大半。
她撑起身子，轻轻拥抱了他一下，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，“我没事了。别担心了。”
顾荆野身体一僵，随即小心翼翼地回抱住她。
“我真的想明白了。”苏七月靠在他肩头，轻声说，“生气归生气，但道理我懂。”
“只是，以后再有这种事，一定要跟我商量，好吗？”
顾荆野重重地点头，下巴蹭着她的发顶，声音哽咽：“绝对不会再有下次。七月，我保证！”
上午苏七月照常去卫生队上班，但中午休息时，她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堵。
在王慧霞家，迎上对方关切的眼神，苏七月忍不住将录取通知书和顾荆野擅自改志愿的事全盘托出。
王慧霞听完一拍大腿：“哎呦这个顾团长，这事办得确实不地道！哪有这样瞒着媳妇自己做主的？该骂！”
接着，王慧霞话锋一转，拉着她的手，推心置腹地说：“但是七月啊，咱也得掰开揉碎了想想。顾团长为啥要这么做？还不是为了你好？”
“他是怕你为了这个家，为了离他近点，就委屈了自己，耽误了大好前程。”
“这男人啊，有时候轴得很，就觉得把最好的塞给你就行了，不懂怎么商量。”
“你看章明岚，她家老蔡要是有顾团长一半为你着想的心气，她日子能过成那样？”
“说实在的，咱们这大院里头，多少人都羡慕你能考上大学，还考得这么好。能上最好的，干嘛要去次一等的呢？”
“现在分开是难受，但眼光得放长远点。你们还年轻，以后的日子长着呢。”
“现在短暂的分开，是为了以后更好的团聚，是为了你将来能站得更高，走得更远！到时候，顾团长脸上有光，孩子们也有个更厉害的妈，是不是这个理？”
王慧霞这番话，既骂了顾荆野的做法，又理解了他的初衷，更从现实和长远角度给了苏七月安慰和开导，完全是真心为她打算。
苏七月听着，只觉得心里那个拧着的结，一下子松开了许多。
她感激地反握住王慧霞的手：“王大姐，谢谢你。听你这么一说，我心里舒服多了。”
和王慧霞谈完，苏七月快步往家走，远远就看到顾荆野站在拐角处，像一座望妻石般朝这边张望，眼神依旧不安。
两人回到家，安顿好孩子。
苏七月给顾荆野倒了杯水，两人面对面坐下。
苏七月缓缓开口，声音平静：“荆野，我想起以前，我们村里有个姑娘，也考上了大学。她的分数，能上一个很好的专科，但如果要读本科，只能读学费很贵的三本。”
“她家里条件一般，父母舍不得钱，就跟她说‘宁为鸡头，不为凤尾’，劝她读了专科。那姑娘自己也觉得没啥。”
“可是后来进入社会才发现，专科和本科，在很多机会和待遇上，天生就是不一样的。有些门槛，迈不过去就是迈不过去。有些平台，起点不同，看到的世界就是不同。”
她抬起头，看向认真听着的顾荆野：“所以，我想通了。同样是学医，在省城医科大学和在北京协和医学院，能接触到资源、眼界和未来的可能性，大概率也是不一样的。你替我选的，确实是更好、更远的那条路。”
“虽然你瞒着我这么做，我到现在心里还是有点不好受。但也许未来的某一天，我真的会感谢你今天这个决定。所以，这件事，过去了。”
她看着他，眼神温柔而包容：“咱们是军婚，像这样夫妻分离、聚少离多的，太多了。比起很多人，我们已经很幸运了。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一辈子要一起走。现在，我只想好好珍惜和你、和孩子在一起的每一天。”
苏七月这番话通情达理，甚至带着反思和前瞻性。
却让顾荆野更加心疼和愧疚。
他的妻子，总是这样善良通透，显得他之前的自以为是那般可笑。
他伸出手，紧紧握住她的，千言万语堵在胸口，最终只化作一句沉重而真挚的承诺：“七月，委屈你了。这辈子，我绝不负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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