令一一花了整整半个时辰，才勉强压下嘴里那股混合着甜辣凉香的诡异余味，以及指尖那令人心慌的微弱荧光。
她把二师姐留下的那堆“关爱炸弹”统统锁进了竹桌最底层的抽屉里，钥匙被她藏在了枕头底下——仿佛藏的不是丹药，而是什么绝世凶器。
灵泉浴池成了她的救命稻草。
她把自己整个儿泡进温热的、灵气氤氲的泉水中，试图洗刷掉从精神到肉体遭受的“关爱”冲击。
泉水温和滋养，身体里那股源自霓裳羽衣丸的奇异暖流似乎也平顺了些，指尖的荧光在氤氲的水汽中不再那么刺眼，反而带上了点朦胧的梦幻感……如果不考虑它的来源的话。
泡得浑身发软，指尖的荧光似乎也黯淡到几乎看不见了，令一一才裹着柔软的浴巾爬出来。
换上竹柜里一套干净的、略显宽大的素白棉布中衣——这大概是大师兄凌霄提前准备的，虽然朴素，但触感柔软舒适，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，让她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。
她坐在竹榻边，擦着湿漉漉的头发，目光落在竹桌上那三件真正的宝贝：灰扑扑的混元无相玉、混沌流转的元始道种、还有装着灵石山的须弥芥子袋。
一种脚踏实地的安全感油然而生。
“小幸，”
她在心里呼唤，
“那个元始道种……怎么用？”
引气入体才是正经事，二师姐的关爱套餐暂时不想碰了。
【……宿……宿主……】
小幸的声音带着点劫后余生的虚弱，
【……道种……需要……宿主……以……自身……本源……意识……温养……沟通……】
【……就像……种……种子……需要……土壤……和水……宿主……的……精神……和……那丝……混沌……气感……就是……最好的……温床……】
【……集中……精神……将它……贴近……眉心……或者……握在……手心……尝试……去……感受……它……内部的……道韵……滋……滋……】
令一一依言，小心翼翼地拿起那颗黄豆大小、混沌纹路缓缓流淌的元始道种。
入手微凉，触感奇异，仿佛握着一团凝而不散的星云。
她深吸一口气，盘膝坐好，闭上双眼，努力集中精神，将道种轻轻贴在眉心。
冰凉的感觉从眉心渗透进来，意识仿佛沉入了一片无边无际、混沌初开的鸿蒙之中。
没有具体的文字，没有清晰的图像，只有无数难以名状、却又蕴含着天地至理的原始道韵，如同涓涓细流，缓慢地、自然地浸润着她的意识。
这种感觉很奇妙，不同于之前修炼《基础吐纳法》时主动去感应灵气，更像是被动地接受一种更高层次的、本源性的灌溉。
她的精神渐渐放松，沉浸其中，体内那丝微弱的气流也仿佛受到牵引，开始自行沿着简单的路线缓缓流转，比之前流畅了许多。
就在令一一的意识徜徉在混沌道韵的海洋里，渐入佳境之时——
“咻。”
一声极其轻微、如同落叶飘坠的破空声，毫无征兆地在安静的竹屋门口响起。
声音不大，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，瞬间惊醒了沉浸状态的令一一！
她猛地睁开眼，心脏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！
门口，不知何时，多了一道颀长清冷的身影。
风辞。
他依旧是一身纤尘不染的月白长衫，墨发用玉簪简单束起，身姿挺拔如孤峰寒松。
他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，仿佛与周围的空气融为一体，连阳光落在他身上都显得格外清冷。
俊美无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，眼神平静无波，如同两泓深不见底的寒潭，正落在刚刚从入定中惊醒、还带着一丝茫然的令一一身上。
令一一：“！！！”
她下意识地抓紧了贴在眉心的元始道种，另一只手揪紧了身上宽大的中衣领口。
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念头：
他什么时候来的？看到了多少？走路怎么没声音？！这悄无声息出现的习惯也太吓人了吧！
【……啊——！！！】
识海里，小幸的尖叫声比令一一的反应还要快！数据流瞬间乱码！
【……宿……宿主！！危……危险警报！！高能……低温……源……靠近！！扫描……能量层级……无法估量！！冷……冷气……入侵！！小幸……核心……要……要冻结了！！救命——！！！滋……滋……】
令一一被小幸的“鬼哭狼嚎”弄得更加紧张，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，只能僵在竹榻上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：
“三……三师兄？您……您怎么来了？”
风辞没有回答。
他的目光，极其平淡地扫过令一一贴在眉心的元始道种（眼神似乎没有任何变化），又扫过她身上那套明显不合身的素白中衣，最后落在她因为紧张而微微蜷起的、光着的脚丫上。
那眼神……依旧没有任何情绪，像是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。
就在令一一被他看得头皮发麻，感觉自己快要被冻僵的时候，风辞动了。
他极其简单地抬了一下手。
一道微弱的白光，如同初春最细小的冰棱，快得令一一根本看不清轨迹，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竹桌上。
白光散去，露出一本薄薄的、封面泛黄的线装册子。
册子看起来极其普通，甚至有些破旧，封面上用墨笔写着几个铁画银钩、锋芒内敛的字——
《清风十三式》
令一一的目光被那册子吸引。清风十三式？听起来……像是某种基础剑法？
风辞放下册子，动作干脆利落，没有一丝多余。
他那双寒潭般的眸子再次看向令一一，薄唇微启，吐出一个冰冷简洁、毫无起伏的音节：
“练。”
说完，再没有任何停留。
月白色的身影如同他来时一般突兀，悄无声息地转身，一步踏出竹屋门槛，身影便如同融入空气的水墨，瞬间消失不见。
山风吹过门口，仿佛他从未出现过。
只有竹桌上那本静静躺着的《清风十三式》，证明刚才的一切并非幻觉。
令一一：“…………”
她足足在原地僵硬了十几秒，才猛地吸了一口气，感觉自己快要窒息的心脏终于重新开始跳动。
后背已经惊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。
这位三师兄……出场方式能不能稍微……正常一点？！
每次都跟背后灵似的！还自带超强力制冷气场！每次见到他，她都感觉自己的血条在哗哗往下掉！
【……呜……呜呜……】
小幸还在识海里抽抽噎噎，数据流像被冻僵的溪水，流动得异常缓慢，
【……走……走了吗？……好……好可怕……】
【……宿主……他……他好冷……比……比寒渊峰……的……万年玄冰……还冷……】
【……小幸……感觉……系统空间……的……温度……都……都下降了……十度……】
【……那本……书……小幸……不敢……扫描……怕……怕被……剑气……砍……砍到……滋……滋……】
令一一安抚了一下瑟瑟发抖的小系统，定了定神，才小心翼翼地从竹榻上挪下来，光着脚丫走到竹桌前。
那本《清风十三式》静静地躺在那里，纸张泛黄，边角有些磨损，透着一股岁月的沧桑感。
封面上的字迹倒是遒劲有力，透着一股子凌厉的锋锐之意，与风辞本人那股内敛的寒意如出一辙。
她伸出手，指尖带着点试探，轻轻触碰了一下封面。
指尖微凉。
翻开第一页，里面是简单的墨线勾勒出的人形持剑图，旁边配有简洁的文字说明。招式名称也朴实无华：
清风拂面、柳叶穿风、踏风而行、回风舞柳……一共十三式，确实都是最基础不过的剑法架势。
如何握剑，如何发力，如何步法配合，讲解得清晰明了，没有任何花哨。
看起来……真的很基础。像是给刚摸剑的孩童启蒙用的。
“这就是……冰山师兄的‘温暖’关怀？”
令一一拿起册子，小声嘀咕，语气带着点哭笑不得，
“丢本书过来，说个‘练’字就走人……这教学方式也太‘风辞’了吧？”
她想象了一下风辞那张万年冰封的脸，再想想他惜字如金、丢下剑诀转身就走的画面……嗯，非常符合人设！
甚至比二师姐的丹药轰炸还要“直击灵魂”！
不过，吐槽归吐槽，令一一心里却没什么抵触。
经历过二师姐那种热情似火的“关爱”方式后，风辞这种“扔本书自生自灭”的冷漠，反而让她有种诡异的安心感——至少不会强制灌药或者把她变成霓虹灯！
而且，剑法啊……
令一一看着册子上那些简洁有力的招式图，心里有点小雀跃。
哪个现代人没点仗剑天涯的武侠梦？虽然是最基础的，但这也是踏向剑仙之路的第一步！
她握着册子，走到小竹屋门口。阳光正好，洒在院子里，小溪潺潺，古树摇曳。
“练就练！”
令一一深吸一口带着灵气的空气，给自己打气，
“不就是基础剑法嘛！社畜连加班地狱都能熬过来，还怕这？！”
她左右看了看，没找到剑。目光落在墙角一根还算笔直、约莫三尺长的枯竹枝上。
她跑过去捡起来，握在手里掂量了一下。
嗯，重量是轻了点，但长度手感还行！完美平替！
于是，主峰听竹轩的小院里，多了一道略显笨拙的身影。
一个穿着宽大素白中衣、赤着脚丫的少女，手里握着一根枯竹枝，对着那本摊开在地上的《清风十三式》，皱着眉头，无比认真地比划着。
“清风拂面……是这样吗？”
她学着图上的样子，别扭地抬起手臂，竹枝颤巍巍地向前一刺，动作僵硬得像关节生了锈的木头人。
“不对不对！发力点应该在手腕？还是手臂？”
她蹲下来，凑近册子仔细研究文字说明。
“柳叶穿风……脚步要跟上？”
她尝试着迈步，结果左脚绊右脚，差点把自己摔个狗啃泥。
“哎哟！”
【……宿……宿主……小心……】
小幸弱弱地提醒，数据流似乎恢复了些，
【……动作……分解……建议……先……先练……站姿……和……握剑……姿势……滋……】
令一一揉着差点扭到的脚踝，看着手里那根枯竹枝，再看看册子上那些看似简单实则深奥的图解，又想起风辞丢下书时那个冰冷简洁的“练”字……
她抹了把额头并不存在的汗，眼神却更加坚定。
“行！分解就分解！从站姿开始！”
“不就是卷吗？”
“社畜之魂，永不熄灭！”
她重新站直，努力回忆着册子上那个持剑而立的剪影，调整着呼吸，努力让自己看起来……像那么回事一点。
阳光暖暖地照在她身上，素白的衣角随风轻扬，指尖那点几乎看不见的荧光，在专注的神情下，似乎也变得微不足道起来。
远处，古树的阴影深处，一道月白色的身影如同融于环境的背景板，静静地伫立了片刻。
那双寒潭般的眸子，注视着院子里那个与枯竹枝较劲的笨拙身影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。
片刻后，身影悄无声息地隐去，仿佛从未出现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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