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晃到了1996年。
小虎子家添了个丫头,二小戒酒后也处了对象,打算年底结婚。
小三子心里还装着秋燕,一直没成家,跟着父亲一起生活。
秋燕那时已经开始继承奶奶的衣钵,给人看“外病”。
这事儿真不是学来的,就像老五哥说的,是祖上香火传承,老天爷硬把她从鬼门关拉回来,就是要她走这条路。
家里起初都反对,老五哥也不赞成,可秋燕心意已决,谁也劝不动。
大家慢慢也想通了:不管她做什么,人能好好活着,比什么都强。
老五哥也从反对转为帮助,时常和她交流心得,遇上大事还带着她一起。
就像当年李奶奶培养他一样,他也在培养秋燕接班。
老五哥在这行干了二十多年,96年前后正是他最鼎盛的时期,之后便渐渐走了下坡。
他自己也感觉到了,所以才总想着提携秋燕。
以前说过,村里的傻子是守护神,其实出马仙也是。
那年夏天发生的一件事,就证明了老五哥当时如神一般的存在。
那一场是他的巅峰之战,也为日后秋燕接替他埋下了伏笔。
这究竟是怎么回事?您听我慢慢道来。
一天清早,秋燕做好了饭菜,爸妈吃完下地干活去了。
她这才想起,奶奶今天还没起来。
老人平时觉轻,天不亮就起身在院里溜达,这会儿都七点半了,屋里还没动静。
秋燕轻轻走进奶奶屋里,低声唤道:“奶?”
奶奶没有应声。
她心里一沉,走到炕边,伸手试了试奶奶的鼻息——呼吸均匀,面色也正常,不像生病,可就是叫不醒。
秋燕心里没底,点上香,嘴里念念有词。
可十分钟过去,急得满头是汗,还是弄不清奶奶到底怎么了。
真是自己的刀削不了自己的把。
当年她小时候生病,奶奶那么厉害也治不好她。
没办法,秋燕赶紧去找老五哥。
老五哥见她神色慌张,连忙问:“别急,是不是奶奶出事了?”
秋燕点头。
老五哥让她先坐下,自己闭目垂头,默默感应。
几分钟后,他睁开眼摇摇头,嘀咕道:“怪了,这事有点麻烦。平常小事不用点香就能看,这回非得请老仙家不可了。”
他说完先去洗漱干净,然后点上香,规规矩矩跪在仙家面前,闭上眼睛低声念叨。
过了一会儿,他睁开眼。
秋燕急急问道:“五哥,咋样?好办不?”
老五叹了口气:“不好办。我请来了老狐仙,他说这次是生死大事,他也无能为力,不敢泄露天机,怕损了几十年道行。修行不易,他帮不了咱们。不过……他指了条路——走阴。”
“走阴?”秋燕睁大眼睛。
“也叫过阴。他说以我的道行可以一试,但我从没走过阴,最多也就是仙家附体。过阴太伤元气,损功力,老仙家劝我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试。要是强行过阴,过后我这功力肯定要走下坡路。而且……过阴只能弄清奶奶是怎么回事,能不能救她,还不一定。”
秋燕抢着说:“五哥,那你帮我,让我来过阴!这是我家的事,该我来!就算回不来我也认了,上次那么大劫难都没死,我知足了!”
老五哥一听瞪起眼睛:“胡闹!你这道行还不够!以后你还得接我的班,就像我接奶奶的班一样,靠山屯还得靠咱们守着!”
“我想好了,跟我家老仙也说了——必须我来!再危险也得试试!这要是不敢,或者连奶奶怎么回事都弄不明白,那也太丢人了,还当什么出马仙!”
他顿了顿,郑重地对秋燕说:“你也很关键,一定要记住三件事:第一,开始之后,香火绝不能断,三支烧完立刻续上三支;第二,酒杯里的酒不能空,没了就倒满;第三,这九刀黄纸必须全部烧完。这三样有一样没做到,我可能就回不来了,得走在奶奶前头!”
秋燕还想说什么,老五哥把脸一沉,开始准备:九刀黄纸、一桶散白酒、一个酒杯、一大把黄香。
准备妥当后,他盘腿坐在蒲团上,掌心向上平放膝头。
“开始吧,”他对秋燕说,“点香!”
小秋燕颤抖着手点上香,倒满酒,烧起第一刀纸,眼泪无声地滑落。
她眼睛一眨不眨,紧盯着香火、酒杯和纸钱。
老五哥始终没有出声,但从他痛苦紧绷的面容和大汗淋漓的样子能看出,他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凶险。
汗水浸透了他的衣衫,头顶甚至冒出丝丝白气。
九刀纸渐渐烧尽,酒杯添了十八回。
当第五组香快要燃完时,老五哥缓缓睁开了眼睛。
他脸色蜡黄,想要站起来,却动弹不得,最后在燕子的搀扶下才勉强上炕,靠着被垛喘息了半天,才稍稍缓过气来。
燕子强忍着没开口,心里却焦急万分。
老五哥终于虚弱地说道:“这……这是我头一回过阴。以前那些都是小打小闹,顶多跟鬼魂说说话,或是让它们附身。这次真不一样。”
他顿了顿,继续说:“我闭上眼,顺着老仙家的指引,走过一片从没见过的幽暗树林——那些树光秃秃的,树枝树根全都缠在一起。”
“后来又过了一条河,倒没像传说中那样要喝孟婆汤,许是还能回来,就免了这道程序。再往前是一座山,说是山,倒更像座牢狱,满山都是惨叫声。”
“这段路一直有老仙家提着灯笼引路,可过了那座山,灯笼就灭了。”
“我正害怕,眼前突然出现一座像宫殿的建筑。有个穿得跟戏文里官员一样的人,拿着笔和册子,问我是不是为李老太太来的。我赶紧说是。”
“他叹气道:‘你来也没用,她阳寿已尽。要不是生前积下太多功德,早就到日子了。’我连忙求情,说奶奶这些年为屯子里的人做了多少好事,付出了多少代价——老伴早逝,孙女差点夭折,给人看外病几乎没收过钱,赚的全是人情。我求那位判官,能不能再多给些时日?”
“判官做不了主,进殿请示了好一会儿才出来,说可以最后续一次命,但很麻烦,而且时间不会太长。”
“我说只要能让奶奶多活些日子,怎么都行。”
“他便交代:‘你们应下这事,她马上就会好转。让她亲手扎七七四十九个童男童女,记住女多男少。三天后就在你们那座小庙前烧掉,再多备些黄纸和金元宝。’我赶紧应下了。”
“我壮着胆子又问了一句:‘大人,应下之后,老太太能活到什么时候?’他说:‘天机不可泄露太多,但见你舍命走这一趟,便透露一点——老太太能看到孙女成家,便可安心去了。’”
听到这里,小秋燕急道:“那我一辈子不成家,奶奶就不会走了?我就不成家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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