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九八五年,三子初中毕业了。那时他父亲身体早已不好,办了病退;大哥接了班当老师;母亲身体也每况愈下。
家里孩子多、负担重,她常年劳累操心,总觉得喘不上气。去城里一查,结果不好——是肺心病。
爷爷身子骨还算硬朗,但年纪大了,耳不聪目不明。大哥结婚搬了出去,二哥考上大学进了城,家里就剩小三子和三位体弱多病的老人。
积蓄都给大哥结婚、二哥读书用了,三子爸妈看病还得东挪西借,日子过得紧巴巴。
从城里看病回来后,三子妈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,眼瞅着就要卧床不起。
一家人着急,抱着\"有病乱投医\"的想法,又把老五请了过来。虽然医院已经确诊是实病,但还是想让老五给看看。
那时老五还在看事的巅峰期,是这一带有名的高手,但对左邻右舍,依然照顾有加。
这天晚上,小三子把老五请到家里。老五和三子爷爷坐在炕头上,一人一袋烟,边抽边聊。
三子妈也从东屋过来了,脸色蜡黄,早没了往日风风火火的劲头。
老五端详着她,掐灭烟袋,手指来回掐算。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,他开口问的却不是三子妈,而是三子爷爷:
\"张爷,您家早年是不是请过菩萨?今天您得跟我说实话,再不说就来不及了。\"
这话让全家人都一惊,\"来不及\"是啥意思?
三子爷爷愣了下,磕磕烟袋,叹了口气:\"唉,老五你看出来了,我就不瞒了。这事说来话长……我们老家在辽宁,早几辈还算宽裕。\"
\"我爷爷做买卖,在县城开了两家粮店。做生意的人都信佛,常烧香拜佛,求个生意兴隆、家宅平安。我爷爷和奶奶就供了观音菩萨。\"
\"后来到了我父亲那辈,闹匪患、闹兵灾,粮店开不下去了,只能勉强糊口。再后来父亲没了,家里实在过不下去,我就挑着担子,带着一大家子一路走到黑龙江,算是逃荒来的。\"
\"祖辈传下来的观音像,我一直带着。那是个二十来公分高的金属像,不知道是啥材质,估计不是啥贵重的,应该是黄铜的。到了靠山屯,我也一直供着,直到文化大革命……\"
\"造反派搞运动,要打倒一切牛鬼蛇神。你家张叔是校长、党员,公社红卫兵来村里好几回,看见家里供着观音像就要砸。是你张奶用身子护着才没砸成,可你张叔被带到公社两次,还进了牛棚。\"
\"虽说咱们这儿不算太严重,可喇叭里天天宣传,总这么提心吊胆的,我也受不了啊……后来我就背着家里人,偷偷把佛像给扔了。\"
\"唉,我也不愿意啊!祖上信了一辈子的观音,我又千里迢迢背过来,我是真没辙了!他们谁也不知道佛像去哪儿了,真是作孽啊……\"
\"老五,你看该咋办才能让家里平安,让你婶子好起来?\"
老五听完说道:\"张爷,首先得说清楚,不是观音怨咱们才让婶子和张叔得病的,不是那么回事!观音菩萨普度众生,可咱家没了菩萨,说白了,就受不到菩萨保佑了。\"
\"所以得想办法把观音请回来,婶子和张叔能好些,家里也能顺当点。您没觉得这些年家里大人孩子总出事吗?\"
三子爸建华忙接话:\"可不是嘛!老五你快说,咋请?去哪儿请?要准备啥?我们赶紧办!你婶她……我倒没事,本来就是赖歪体格,可你婶说不行就不行了。\"
老五说:\"药泉山有个庙,去那儿请就行。跟师傅说明情况,说要请观音,师傅会告诉你,你看哪个佛像顺眼、觉得哪个在对你笑,就请哪个。\"
\"请回来找个安静干净的地方供上,初一十五上香上供,有啥难处就磕头念叨念叨,能好不少。\"
三子爷爷是个急性子,一听就说:\"那赶紧的,明儿就去!\"
老五这时下了炕穿鞋,对三子爸说:\"您跟我去我家,我再跟您细说请观音要注意的事。\"
三子爸连忙应下:\"好,走吧老五。\"
临走前,老五看了看三子妈,安慰道:\"婶子没事,养养就好。请回观音您多上香,平时多念叨念叨。没事的,张爷我走了啊。\"
说完便出了门,三子爸紧跟在后。
走出百来米,老五停下脚步:\"张叔,您不用去我家了,就按我说的去请观音就行。我叫您出来是想说……您得有个准备,我看婶子怕是没多少时间了。\"
三子爸一听,顿时慌了神,手足无措地看着老五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老五赶紧安慰:\"明天赶紧去把观音请回来供上,每天上香念叨,我估计婶子能好些。就是有点晚了……\"
\"也怨我,没事早该来溜达溜达,早给婶子看看就好了!整天瞎忙,感觉自己挺能耐似的,身边人都没借上光!\"
三子爸摆摆手,声音有些哽咽:\"老五,这都是命,没事的,我会照顾好你婶。\"
说完步履蹒跚地往家走,一边走一边想:这事该怎么面对?怎么调整心态?还不能让老伴看出来……真难啊。
第二天,三子爸带着小三子去了药泉山,把观音请了回来。
从那以后,家里人经常烧香祷告,盼着三子妈能好起来,能恢复健康。
就这样坚持了两年多,三子妈最终还是没挺过去。
走的那年,才五十二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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