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五跟着三子爸径直去了西屋,一眼便看见炕上躺着的三子爷。老人双眼紧闭,浑身不住哆嗦,嘴里还一直哼哼唧唧的。
老爷子这一生坎坷,什么苦都吃过,可从来都没这样过。
当年他一个人挑着行李,带着一大家子,从辽宁走到两千多里地外的黑龙江靠山屯。他给地主扛过活,在生产队也是干打头的活儿。
有一次跟车老板子一起铡草,对方一铡刀下去,竟把老爷子食指的手指肚铡掉一半,连指甲也没了一半。可老爷子硬是没吭一声,包完伤口回来继续干活。
就是这样一个硬汉,如今却连眼睛都睁不开,全家上下大人孩子没一个不害怕的。
老五进屋后四下看了看,让三子爸拿出一把未拆封的新香——那时候家家都供保家仙,香是常备的。
老五将整把香全部点燃,然后在西屋内慢慢移动,直到走到酸菜缸附近。尤其是靠近酸菜池的时候,香火突然旺了起来,甚至噼啪作响。
就在此时,三子爷“呼”地一下坐起身来,竟用一个女人的声音开口说道:“这么多年了,总算遇到明白人……这回我可得好好说道说道。”
全家人都吓坏了——老爷子竟用女人声音说话,场面实在诡异。
老五连忙对三子妈说:“婶子,你赶紧带孩子去那屋,我不叫你们,就别出来。快点!”
于是三子妈带着二姐、三姐急忙躲进东屋,紧紧关上门。西屋只剩下三子爸、老五,和三子爷。
老爷子又开始折腾起来,而老五的声音也忽然变成一个苍老的腔调:
“我今天特意为你来的。本来我在洞里待得好好的,让我孙子来就行,可老五这小子非让我来。”
“你应当是个女冤魂吧?怎么回事,想怎样,你都跟我说。只要你放过老爷子,我都替他们担着,替你做主。”
“老爷子是个大好人,你可不敢折腾他。岁数大了,不经折腾。真要把他折腾出个好歹……你看我封不封你的身!有什么话,跟我说。”
三子爸插话道:“对对,我爸岁数大了,经不起折腾……要不你折腾我?”
老五厉声打断:“你给我闭嘴,没你说话的份,别插嘴!”
这时三子爷又坐起来,那女声幽怨地说道:
“我跟这老头有点渊源,也是他把我带回他们家的……所以我得找他。放心,只要答应我了,我就走,绝不为难他们。”
“我是咱们屯老地主——就是最后被批斗那个老地主他爹的小老婆。”
“小地主人好,大家都晓得,可他爹不是个东西……我十八岁就给他做了小老婆。起初待我还不错,后来他却怀疑我和他家长工王二有私情,把我俩都抓起来一顿毒打……打得那个惨啊,活活把王二打死了。”
“之后还要脱光我的衣服绑起来示众……我一个女人家,哪经得起这般羞辱?就挣脱了,心想活不成了……于是一头撞死在门口的石头上。”
“那块酸菜石上褐色、刷也刷不掉的东西……就是我的血。”
“我的冤魂也就附在了这块石头里。其实我和王二真没事……只是看他家孩子总吃不饱,营养不良,就给了王二一盘豆包,让他带回去给孩子吃……结果被那老东西瞧见了……哎……”
说到这儿,那女声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。
老五听后问道:“冤有头债有主,你该去找老地主的后人,怎么找到老张头?他又不是坏人,也是给小地主扛活的。”
“是,我是没见过老张头,”
女声接着说,“可我撞死的那块石头,分地主的时候,被老张头拿回了家,一直放在仓房。我在仓房里那么多年,根本不敢动——他家保家仙就供在那,而且道行很高,只是不能看病而已。我哪敢造次?”
“今天他把这块酸菜石搬出来,放在里屋的酸菜缸上,我才能出来动一动。”
“我也不想怎样,只想投胎去。所以我借折腾老张头,把你引来。我知道这一带就你最有道行,只有你能帮我。”
“什么恩恩怨怨,过去这么多年,我也看淡了……现在只想投胎转世。”
老五用那苍老的声音回应:“这好办,我来安排。因为你年头久、积怨深,我得给你做一场小法事。”
他让三子爸准备些东西,并说:“做完之后,把这块石头挖个坑埋了。七天之后,你就能自由。”
“但你给我记住了——只能去投胎。若是再祸害人,我就永远将你封在石头里,永世不得超生。记住了吗?”
苍老的声音落下,屋内一片寂静。
半晌,那幽怨的女声再次响起,带着哭腔说道:
“感谢老仙……感谢您的大恩大德。我不会再作恶的。我这辈子其实也没做过什么坏事……帮王二,也是可怜他家孩子。”
“我是被冤枉的……就算今天,我也没做坏事。我是个被害的人,怎么会去害别人?”
“老仙您的大恩大德,我永世不忘……我、我先走了。老张头没事,我一走他就睡着了,明早就啥事没有。”
“再多说一句,我在这家待了这么多年,这家人特别好,保家仙也厉害……他们会越来越好的。”
“我呀……要走了,还有点舍不得。可我也得走啊……我走了。”
女声消失后,三子爷慢慢躺回去,不再哼哼也不哆嗦了,呼吸均匀,就像睡着了一样。
这事真是神奇——一整把香正好在这时点完。
老五也睁开眼睛,对三子爸说:“那啥,咱们去东屋说,要不婶子他们也着急惦记。”
两人来到东屋,老五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讲了一遍。三子和二姐赶紧跑去看爷爷,见他安稳睡着,才放下心来。
老五又对三子爸妈说:“婶子,那冤魂也挺可怜,我们就把这事办了吧,就当积阴德。”
三子爸妈连忙答应:“老五,你说咋办就咋办!”
“那行,明天中午十二点,您在屯子外边——东西南北都行,挖一个三尺见方的坑,不能多也不能少。把这块石头放进去。”
“明天去我那拿一道符,再带一块红布,将符和红布跟石头一起埋起来。记住,埋完别起包,别像坟头似的,弄平就行。”
“另外准备四样上供的东西,老仙喜欢吃的,还有三碗酒、三把黄香,明天上午送我家去。我也十二点开始为他做法事。”
“咱们两边都看着点,一起进行。之后,就没事了。”
说完,老五就回去了。
像他们这种看外病的出马仙,每看一次事都极耗体力,必须回家静养。因为看病时他们是“仙”,看完之后,也只是平常人。
这一夜无事。
第二天,一切按老五说的办得妥妥当当。
三子爷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,好了。
至于那缸酸菜,三子妈越看越别扭,最后全都扔到了南边大沟里,又重新腌了一缸。
因为大队部要盖新房,运来的石头多,三子爸就去那挑了一块,刷洗干净后,压在西屋的酸菜缸上。
说来也怪,西屋的酸菜虽然腌得晚,却比东屋提前半个月就酸了。
而且大家都说,这缸酸菜,格外好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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