咔嚓。
那一声清脆的，骨节爆响的声音，在死寂的指挥大厅中，显得格外刺耳。
江掠那双紧握的拳头，因为用力过猛，指甲已深深刺入掌心，一滴滴蕴含着混沌气息的金色血液，顺着指缝，缓缓渗出。
他胸中那股因极致屈辱而燃起的滔天怒火，几乎要将他的理智都彻底焚烧。
然而。
盟主看着他那双被金色怒火彻底点燃的眼眸，眼中闪过的，却并非担忧，而是一丝深沉的，夹杂着悲哀的赞赏。
他要的，从来不是一个被真相吓倒的懦夫。
而是一个即便看清了地狱，依然敢挥拳向天的，不屈战魂！
“很好。”
盟主的声音，重新恢复了那份镇压一切的沉稳。
他走到控制台前，没有去安抚江掠的情绪。
因为他知道，对一个真正的王者而言，任何安慰都是羞辱。
他只是伸出手指，再次输入了一串指令。
“开启‘尘封档案-002’。”
他的声音，如同在宣告一道神谕。
“目标：终焉天灾。”
话音落下的瞬间。
整个指挥大厅的景象，再一次，轰然变幻。
脚下那片以地球为核心的战场星图，飞速向后拉远，再拉远。
太阳系，成了一个渺小的光点。
紧接着，无数个类似的，或大或小的恒星系，在他们周围浮现。
最终，一幅完整而又壮丽的，浩瀚无垠的银河画卷，在两人的脚下，缓缓展开。
亿万颗恒星，如钻石般洒落在这片无垠的黑暗幕布之上。
一条条由尘埃与星云构筑而成的绚烂悬臂，如同神明挥洒出的彩带，缓缓流淌。
江掠能“看”到，在这片星海的各个角落，无数或明或暗的光点，正闪烁着生命独有的光辉。
有的文明，已经能够驾驭恒星的能量，在星系之间铸就了璀璨的星环城市。
有的文明，以精神为舟，在虚空之中遨游，他们的思绪交织成一片覆盖了整个星团的灵能网络。
还有的文明，与庞大的宇宙巨兽共生，驾驭着它们，穿梭于一个又一个世界。
生命。
活力。
希望。
这片宇宙，是如此的繁盛，如此的壮丽，充满了无限的可能。
然而，也就在此时。
异变，毫无征兆地，发生了。
在星图的边缘，一个毫不起眼的旋臂末端。
一片“黑暗”，突兀地出现了。
那不是没有光线的黑暗。
而是一种，连“黑暗”这个概念本身，都要被其吞噬的，绝对的“无”。
它像是一块画布上被凭空挖掉的破洞，你看不到它的颜色，看不到它的边界，你只能感觉到，那里，什么都没有。
法则，物质，能量，时间，空间。
一切的一切，都在那片区域，失去了意义。
它就那么静静地，存在于那里。
却散发着一股让江掠的混沌神魂，都感到一阵阵刺痛的，不祥与死寂。
下一刻。
那片“绝对虚无”，开始以一种温和而又蛮不讲理的姿态，缓缓地，向着周围，扩张。
它所过之处。
一颗燃烧了亿万年的炽热恒星，在接触到那片虚无的瞬间，没有爆炸，没有坍缩。
它只是，悄无声息地，熄灭了。
仿佛从未存在过。
一个围绕着恒星运转的，拥有着强大舰队与璀璨文明的行星系，在被那片虚无笼罩的刹那，所有的灯火，所有的能量波动，所有的生命迹象，都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，轻轻抹去。
没有哀嚎。
没有挣扎。
没有一丝一毫的能量逸散。
就那么干干净净地，彻彻底底地，从这片宇宙中，消失了。
如同画师，用一块橡皮擦，将自己画卷上不满意的部分，连同画布本身，一同擦掉。
窒息。
一种前所未有的，连灵魂都要被冻结的恐惧与绝望，死死地扼住了江掠的心脏。
他眼睁睁地看着那片“虚无”，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姿态，缓缓推进。
一个又一个繁盛的文明，在他眼前，无声地，湮灭。
“它们，自称为‘卡拉神族’。”
盟主的声音，响起了。
那声音里，带着一丝即便是他，也无法完全压制的，轻微的颤抖。
“根据我们截获的，来自某个已灭亡的七级神级文明，在被吞噬前最后一刻，以燃烧整个文明为代价，射向全宇宙的最后一段信息……”
“卡拉神族，是一个以‘集体意志’存在的，终极的熵增文明。”
“在他们的认知里，生命，法制，乃至宇宙本身的存在，都是一种无序的‘噪音’。”
“他们的终极目标，是让整个宇宙，回归到创世之前那绝对的，永恒的，静默与虚无。”
画面，在此时，骤然拉近。
在那片虚无的边缘，一道身影，缓缓浮现。
那是一个无法用固定形态来描述的个体。
前一秒，它还是一个身披星光铠甲，威严如神明的人形。
下一秒，它就化作了一团缓缓旋转的，由无数怨魂组成的黑暗星云。
再下一秒，它又变成了一段混乱的，不断闪烁，让江掠看上一眼都觉得神魂刺痛的，纯粹的法则乱码。
然而。
无论它的形态如何变化。
从它的核心之中，所散发出的那股力量的本质，江掠却熟悉到了极点！
那是与龙战堕落后，体内那股腐蚀一切的诡异力量。
那是与萧破天王座崩塌时，被混沌之力湮灭的法则残骸。
同出一源，却又比它们精纯了亿万倍，强大了亿万倍的……
虚无之力！
嗡——
也就在江掠认出那股力量的瞬间。
他身后那片虚空之中，那尊本已隐去的，古朴苍茫的混沌王座，竟是在没有任何召唤的情况下，自主浮现！
它剧烈地震颤着，发出一阵阵低沉的，充满了无尽敌意与原始渴望的嗡鸣！
那不是一件死物在震动。
那是一种本源大道，在遇到了自己天生的，唯一的，不死不休的宿敌之后，所发出的，最原始的，战斗咆哮！
混沌，代表着从“无”到“有”的，宇宙的开端。
虚无，代表着从“有”到“无”的，宇宙的终结。
它们是位于宇宙法则两极的，最根本的，对立面！
“三百年前，它们的某支主力舰队，在向银河系中心进发的途中，路过了我们这片位于旋臂末端的蛮荒星域。”
盟主缓缓转过身。
他看着江掠，看着那尊剧烈嗡鸣的混沌王座，一字一顿地，说出了那个最冰冷，最残酷，也最让人绝望的真相。
“它们，只是随手，向这片看起来有些生机的‘田地’里，播撒下了一些名为‘星兽’的种子，来改造这里的生态，为后续可能的‘采摘’做准备。”
“然后，它们就离开了。”
盟主闭上了双眼，声音里，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屈辱。
“我们浴血奋战了三百年的战争。”
“我们牺牲了整整几代人的未来。”
“我们所做的一切……”
“都只是因为，我们是它们路边随意见到，想顺脚踩死的一窝，蚂蚁而已。”
话音落下的瞬间。
整个指挥大厅，陷入了一片死寂。
江掠缓缓抬起头。
他眼中的怒火，已经熄灭了。
取而代之的，是一种比深渊还要冰冷，比虚无还要死寂的，平静。
他的目光，穿过了盟主，落在了那幅宏大的星图之上。
他看到。
那片代表着“卡拉神族”的，庞大到令人绝望的黑暗，正坚定不移地，向着银河系最璀璨的中心区域，缓缓移动。
而在它的身后。
那片被它“路过”的，被它随手“播种”的区域里。
一个渺小到几乎快要看不见的，名为“太阳系”的蓝色光点，孤独地，闪烁着。
像是一粒，被巨轮碾过后，侥幸未死的，尘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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