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她们穿过那片仿佛有生命的、翻滚着的浓雾屏障时,周围的景象骤然清晰,却又更加超乎想象。
雾气在身后合拢,仿佛一道无形的界限。眼前是一片相对开阔的圆形区域,地面不再是暗红色的泥土,而是铺着光滑如镜的黑色石板,石板上刻满了复杂而古老的银色纹路,那些纹路正随着林莉(林薇的灵魂)手中心石碎片的靠近,如同呼吸般明灭闪烁着微光。
区域的中央,矗立着一座低矮的、完全由某种暗色石材砌成的建筑。它没有窗户,只有一个低矮的、拱形的入口,入口上方镶嵌着一块非金非玉的牌匾,上面用一种扭曲的、仿佛活着的字体刻着两个字。虽然不认识,但姐妹俩在看到那字体的瞬间,灵魂深处仿佛有一个声音在低语——镜屋。
这就是“镜屋”。它看起来并不大,却散发着一股苍凉、古老而庞大的气息,仿佛亘古以来就存在于这里,镇守着什么,或者……封锁着什么。
更让她们心惊的是,在“镜屋”入口旁,一块表面相对平整的黑色巨石上,盘膝坐着一个人。
那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布衣,身形瘦削,背对着她们,花白的头发在脑后随意挽了一个髻。他仿佛与这片诡异的天地融为一体,若不是手中那半块正在发出柔和白光、与林莉(林薇的灵魂)手中灼热红芒相互呼应的石头碎片,她们几乎要忽略他的存在。
那白光温润而稳定,与林莉手中碎片的狂躁灼热形成鲜明对比,却又同源同宗。
似乎是感应到她们的到来,那人缓缓转过身。
一张饱经风霜却眼神清亮的面容映入眼帘,眉宇间依稀能看到与林母林婉静相似的轮廓,只是更加深邃,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沧桑。
舅公!林老先生!
他目光平静地扫过姐妹俩,最后落在林莉(林薇的灵魂)手中那半块发烫的心石碎片上,微微颔首。
“来了。”他的声音不高,却奇异地穿透了周围隐隐的低鸣和风声,清晰地传到她们耳中,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。
“舅公!”林莉(林薇的灵魂)和林薇(林莉的灵魂)几乎是同时喊道,声音里充满了找到主心骨的激动和一路奔波的委屈。
“路上不太平吧。”舅公的目光在她们略显狼狈的身上扫过,尤其是在林薇(林莉的灵魂)苍白惊惶的脸上停顿了一瞬,“‘尾巴’甩掉了?”
“嗯,在高速服务区甩掉了,但不确定他们会不会追来。”林莉(林薇的灵魂)连忙回答,走上前,将手中滚烫的心石碎片递过去,“舅公,这是妈……外婆留下的那一半。”
舅公没有立刻去接,而是看着那发光的碎片,轻轻叹了口气:“婉静那孩子……最终还是把这东西送到你们手上了。她……察觉到了吧?”他的语气不是疑问,而是肯定。
姐妹俩沉默地点点头。
舅公这才伸出手,他的手指修长,皮肤布满皱纹却异常稳定。当他触碰到那半块心石碎片的瞬间,两半碎片(他手中的和他刚刚接过的)发出的光芒骤然交融,红白两色光芒如同活物般缠绕、融合,最终化为一种柔和的、混沌的乳白色光晕,温度也降了下来,变得温润宜人。完整的“心石”在他掌心缓缓旋转,表面的刻痕清晰可见,流淌着神秘的光泽。
“很好。”舅公握着完整的心石,目光再次投向姐妹俩,这一次,他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,仿佛能直视她们灵魂深处,“那么,是时候让你们知道一切的真相了。”
他指了指身旁的黑色巨石,示意她们坐下。
“这里,就是‘镜屋’,并非真正的房屋,而是远古时期,‘守门人’一族用来观测、维系,必要时封锁‘门扉’的一个节点,一个锚点。”舅公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,开始讲述那尘封的历史。
“我们林家,便是‘守门人’血脉的一支后裔。我们的职责,并非拥有多么强大的力量去征伐,而是‘守护’与‘平衡’,守护现实维度的稳定,平衡那些偶尔会因为各种原因与我们的世界产生交叠、贯通的异维度力量。”
“这‘心石’,”他摊开手掌,展示着那枚散发着乳白光晕的完整石头,“便是这处‘镜屋’节点的核心碎片,也是守门人血脉力量的共鸣源之一。它本身并无善恶,只是一种高度凝聚的、介于虚实之间的能量结晶,是构筑和稳定‘门扉’的关键。”
他的目光变得有些复杂,看向了林莉(林薇的灵魂)掌心的螺旋印记和林薇(林莉的灵魂)掌心的金色镜面印记。
“至于你们身上的‘诅咒’……那对镯子。”舅公顿了顿,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和嘲讽,“它并非天生的诅咒,而是一个愚蠢而偏执的祖先制造的‘契约’。”
“大约在明末,我们的一位先祖,爱上了一个来自……嗯,你们可以理解为另一个维度碎片或者说‘镜像空间’的生命。他们的爱情不被容于两边,面临永世分离。那位先祖痴狂之下,盗用了一块从这‘镜屋’脱落的‘心石’余烬——也就是后来制作镯子的核心材料,结合了他从某个邪异传承那里获得的秘法,强行打造了那对‘共生镯’。”
“他的本意,是缔造一个‘永恒相伴’的契约,将两人的灵魂强行绑定,无论肉身在哪个维度,灵魂都能感知彼此,永不分离。听起来很美好,是吧?”舅公嘴角扯出一抹讥诮的弧度。
“但扭曲常伦、强锁魂灵,岂能没有代价?他成功了,也失败了。契约确实形成了,但也发生了可怕的畸变。它变成了一种强制性的‘灵魂共生’,但并非健康的融合,而是粗暴的捆绑和……在一定周期内的强制互换!更可怕的是,契约中融入了那位先祖分离时的巨大痛苦和执念,形成了‘同生共死’的残酷条款,以及周期结束后,若无法真正融合或找到正确方法解除,灵魂可能因无法适应错位躯壳而逐渐消散,或是被永久放逐到维度间隙的恐怖反噬!”
“所谓的‘一年期限’,不过是那个扭曲契约自带的一个不稳定周期!镯碎,不仅没能解除契约,反而可能破坏了契约那脆弱的平衡结构,使得灵魂互换状态被固化,反噬也被提前或加剧!你们现在感受到的各种不适——梦游、恐镜、印记异常、身体出现莫名淤青……都是契约失衡、灵魂与身体排斥加剧,以及维度力量侵蚀的表现!”
舅公的话如同惊雷,在姐妹俩耳边炸响。
原来如此!一切的根源,竟是一场跨越维度的、扭曲而失败的爱情!所谓的诅咒,是一个疯子先祖留下的可怕遗产!
“那……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?”林薇(林莉的灵魂)声音颤抖地问,巨大的信息量让她感到眩晕,“外婆的信里说,需要完整的心石,在这里引导魂灵归位,或者……做出最终抉择?”
舅公点了点头,神色凝重起来。他握着完整的心石,乳白色的光晕笼罩着他,让他看起来如同神话中的先知。
“是的。完整的‘心石’,结合这‘镜屋’残留的、与契约同源的力量,可以给你们两个选择。”
他伸出两根手指。
“第一,彻底毁掉契约。我会用‘心石’和‘镜屋’的力量,强行冲刷、抹除你们灵魂与身体之间那扭曲的契约链接。但这样做,等同于撕毁一份由强大执念和维度力量共同构筑的‘协议’,反噬将极其恐怖。你们三人——是的,包括那个已经灵魂燃烧的陈默,如果他还有哪怕一丝残魂与这契约相连——都将承受剧烈的灵魂冲击。最好的结果是重病、失去部分记忆或情感变得残缺,最坏的结果……是三人灵魂一同湮灭。”
姐妹俩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。
“第二,”舅公收起一根手指,只剩下食指,“接受契约,并尝试掌控它。利用‘心石’的力量,不是抹除,而是‘修正’和‘稳固’这个契约。让你们真正实现‘共生’,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控制灵魂与身体的连接,甚至可能共享部分记忆和感知,让这种错位成为一种‘新常态’。但这样做,意味着你们将永久性地保持灵魂互换的状态,并且需要承担‘守门人’的部分职责,因为这修正后的契约力量,将与这处‘镜屋’节点绑定,你们将成为它新的……‘活体锁芯’。未来会面临什么,无人知晓。”
同死,或者共生。
一个是被动承受毁灭,一个是主动选择一条充满未知的、非人的道路。
舅公看着陷入巨大震惊和挣扎的姐妹俩,最后缓缓补充了一句,目光投向身后那寂静的“镜屋”入口。
“而且,无论你们如何选择,都必须尽快。‘心石’重现,完整归一,其能量波动恐怕已经引起了某些存在的注意。这处‘镜屋’的‘门扉’虽然早已封闭,但屏障并不稳定。我感觉到……‘外面’的东西,已经开始躁动了。”
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,那低矮的、漆黑的“镜屋”入口深处,似乎传来了一声极其轻微、却让人灵魂战栗的……刮擦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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