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支漆黑的咒箭在【手术助手·甲壹】的骨掌中，发出最后一声不甘的哀鸣。
它最终化为一滩腥臭的黑水，从森白的指缝间无声滴落。
演武场内，方才还如同顶级医学研讨会般的气氛，瞬间切换为最高级别的战斗警报。
皇帝的脸色，已非言语所能形容。
他只觉得一股胆汁混着凉气涌上喉头，眼前阵阵发黑。
好不容易送走了两个要格式化世界的“神”，怎么一眨眼，又有新的玩意儿从世界外面射冷箭？
这日子还过得下去吗？
我们这个世界，是捅了异次元的马蜂窝不成？！
“先生！”皇帝的声音里带上了压抑不住的哭腔，“这……这又是什么鬼东西？！”
“交叉感染。”
陆羽吐出四个字，给出了最精准的医学定义。
他的目光甚至未曾从世界尽头那片缓缓“贴”上来的漆黑魔土上移开。
“一个病入膏肓的‘病人’，在自身免疫系统濒临崩溃的情况下，与另一个携带了大量高危‘病毒’的重症病患，发生了体液交换。”
钱三张着嘴，脑子里那根刚接上的弦又一次绷断了。
但他很快强行重启，再次进入了翻译模式。
“陛下，别慌！我给您解释！”他压低声音，用一种揭示宇宙终极奥秘的口吻，神神秘秘地说，“先生的意思是，隔壁村的僵尸王，看咱们家刚精装修完，防火墙还没正式上线，想过来串个门，顺便把咱们全家都发展成他们村的荣誉村民！”
皇帝眼皮狂跳。
他不得不承认，这个比喻虽然荒诞到极致，却该死的好懂。
“那……那该如何是好？”
“需要进行‘病理隔离’。”
陆羽收回目光，看向那具完美执行了防御指令的【手术助手·甲壹】，眼神中透出一丝对作品的满意。
“但在此之前，我们需要对‘感染源’进行更详细的活体切片分析。”
他说着，再次伸出手。
这一次，他从尸山中，精准地抽出了一具截然不同的骸骨。
那是一具通体漆黑，骨骼上天然镌刻着繁复魔纹的……魔族骸骨。
它生前，显然是一位实力滔天的魔道巨擘。
“【病理样本·重构计划】，第二阶段启动。”
陆羽故技重施。
同样是植入“旧日指令集”，同样是用尸山的骨骸进行野蛮重组。
但这一次，过程狂暴了十倍不止。
无数的妖兽骸骨、魔族残躯，如同被血腥味彻底引爆的深海巨鲨，疯狂地涌向那具作为核心的魔族骸骨！
“咔嚓！咔嚓！咔嚓！”
骨骼拼接的声音不再流畅，充满了最原始的野蛮与暴戾。
一头更加狰狞，更加充满了纯粹毁灭气息的骸骨巨兽，在尸山中缓缓成型。
它有着巨牛的头颅，血狼的利爪，魔蛇的脊椎。
还有一双由无数细小骨片构成的、如同地狱昆虫般的巨大复眼。
它的胸腔中，燃烧的不再是幽蓝色的魂火，而是一团团翻滚不休、代表着绝对杀戮与毁灭欲望的……血色火焰！
“命名：【手术助手·乙贰】。”
陆羽看着这头由纯粹恶意与杀戮本能捏合而成的“作品”，平静地给它贴上了出厂标签。
“先生……这……这玩意儿……”
钱三看着那头骸骨巨兽，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沿着脊椎一路冲上天灵盖。
“这看着不像‘助手’，更像是能把咱们连带手术台一块儿给拆了的‘顶级医疗事故’啊！”
“放心。”
陆羽的语气不带一丝波澜。
“它的‘操作系统’，和甲壹是同一个内核版本，只是预装的‘应用软件’不同。”
甲壹，预装的是“绝对防御”和“精准执行”。
而乙贰，预装的则是……“暴力清除”和“无差别病灶攻击”。
就在此时，世界尽头的那片漆黑魔土之上，异变再起。
那片魔土，竟如同活物般剧烈蠕动。
大地崩裂，一道由无尽鲜血与亿万骸骨浇筑而成的巍峨魔门，从中缓缓升起！
门楣上，一个巨大而扭曲的魔神头像，发出无声的咆哮。
紧接着，魔门洞开。
“轰！轰！轰！”
整齐划一，足以踏碎星辰的脚步声，从门后传来。
一队队身披漆黑重甲，手持狰狞魔兵，眼眶中燃烧着同样血色火焰的魔族大军，如决堤的黑色死亡潮水，从门内蜂拥而出！
转眼之间，它们便在那片接壤的土地上，集结成了一片望不到尽头的黑色死亡海洋。
一股冰冷、嗜血、要将整个世界都拖入腐烂深渊的恐怖意志，横扫而来！
一个充满了无上威严与原始暴虐的咆哮，在天地间轰然炸响。
“吾乃渊古魔帝！此界生灵，臣服！或者……死！”
这声音，与之前的“天道”和“圣光”截然不同。
它不讲道理，不讲逻辑，不讲仁爱。
它只讲最纯粹的，也是最原始的……暴力。
皇帝的脸，已经不是黑，而是死灰。
他感觉自己的大周江山，就是一个开在万界十字路口的大型露天自助餐厅，谁路过都想过来啃两口。
“这……这就是您说的‘交叉感染’？”皇帝的声音都在发抖。
“嗯。”陆羽点点头。
他像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医生，看着显微镜下新出现的病毒样本。
“典型的‘侵略性恶性肿瘤’，病理学特征是增殖速度极快，破坏性极强，且毫无逻辑可言，只遵循最原始的扩张本能。”
他看了一眼那遮天蔽日的魔族大军，又看了一眼那高高在上的“渊古魔帝”的虚影，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……怀念？
仿佛在看完两篇高深复杂的顶级医学论文后，忽然看到了一道小学一年级的算术题。
“这种简单直接的病症，处理起来，反而比之前那两个要省事。”
说罢，他对着身前那两尊风格迥异的“手术助手”，下达了指令。
“甲壹，乙贰。”
两尊骸骨造物，同时将它们那燃烧着不同颜色魂火的眼眶，转向了陆羽。
“出诊。”
“轰——！！！”
话音落下的瞬间，【手术助手·乙贰】那头狰狞的骸骨巨兽，发出一声震天的狂吼！
它四肢猛地蹬踏大地，庞大的身躯如同一颗漆黑的陨石，冲天而起！
它竟是直接朝着那远在世界尽头的魔族大军，发动了悍不畏死的自杀式冲锋！
而【手术助手·甲壹】则身形一晃，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大地阴影，消失不见。
“先生！”皇帝看得心惊肉跳，“就……就派它们两个去？”
那可是无穷无尽的魔族大军！还有一个听起来就极其恐怖的“魔帝”！
“它们不是去打仗的。”
陆羽的回答，一如既往地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。
“它们是去……采集活体病理样本的。”
此时，世界尽头。
魔族大军的阵前，渊古魔帝那由魔气凝聚的巨大虚影，正极为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。
他喜欢这种感觉。
用绝对的力量，碾压一切，征服一切，简单而高效。
就在这时，他看到天边有一个小小的黑点，正以惊人的速度向他的大军笔直冲来。
“哦？一只不知死活的虫子？”
渊古魔帝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。
他甚至懒得动手，仅凭他散逸的魔帝威压，就足以让任何神魔凌空爆成血雾。
然而，那个黑点，无视了他的威压。
在距离魔军尚有百里之遥时，那个黑点，也就是【手术助手·乙贰】，猛地在半空中一个翻滚！
它那巨大的昆虫复眼中，血光爆闪！
胸腔中，那团由纯粹杀戮欲望构成的血色火焰，疯狂燃烧至顶点！
下一刻，它张开了那张由无数白骨利齿组成的恐怖巨口。
“吼——！！！”
一声超越了声音本身的“概念咆哮”，从它口中轰然爆发！
那咆哮声中，没有力量，没有能量。
只有最纯粹、最原始、最不讲道理的……【杀戮指令】！
这个指令，正是陆羽从【逝者之书】中，提取出无数妖魔、凶兽临死前最纯粹的杀戮本能，再用“旧日权柄”进行编译、增幅、定向释放的结果。
这道指令，对拥有独立意志的正常生灵毫无作用。
但对那些脑子里只剩下“杀戮”和“服从”这两个简单程序的魔族士兵来说……
却如同在他们那简陋的操作系统里，强行植入了一个拥有最高权限的……超级病毒！
“吼？”
冲在最前排的一名魔族百夫长，前进的脚步猛地一顿。
他那燃烧着血焰的眼眶，茫然地转向了身边自己的同袍。
他脑海中，那条来自“渊古魔帝”的、简单的“前进、杀戮”指令，忽然被另一条更简单、更粗暴的指令所彻底覆盖。
——【杀！】
杀谁？
无所谓！
指令没有目标，那么，目之所及，皆为目标！
“噗嗤！”
他猛地挥动巨斧，将身边那名还没反应过来的同袍，一斧从头到脚劈成了两半。
紧接着，是第二个，第三个……
整个魔族大军的前锋阵列，在接触到那道“杀戮指令”的瞬间，如同一片被点燃的枯草，彻底陷入了疯狂！
他们开始疯狂地攻击身边的一切！
同袍！
战兽！
甚至脚下的土地！
渊古魔帝脸上那玩味的冷笑，凝固了。
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无敌大军，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，就自己人砍自己人，杀成了一锅翻滚的血肉烂粥。
“这……这是怎么回事？！”
他发出了不敢置信的咆哮。
就在他心神失守的刹那。
他脚下，那片被他魔气浸染得无比坚实的魔土之中。
一只由森森白骨构成的手掌，无声无息地，探了出来。
是【手术助手·甲壹】！
它竟穿越了整个世界，精准地潜行到了魔帝的脚下！
它的目标，不是攻击。
它只是，抓起了一把被渊古魔帝魔气浸染得最深、信息熵最高的……泥土。
然后，它的身形再次融入大地，消失不见。
如同一个严谨的护士，在狂暴的手术现场，冷静地取走了最重要的那份活检样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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