丹魁子的罗刹殿深处,空气已凝固成铁。
“补天草…” 三个字从丹魁子齿缝间磨出,带着金石刮擦的剧痛,“老夫的元婴路…正阳宫…赤阳老狗。”
他猛地抬手,虚空一抓。殿角一尊丈许高的青铜巨鼎,铭刻着九条狰狞毒蛟,无声无息地离地浮起。下一瞬,狂暴无匹的巨力骤然爆发。
“轰——”
震耳欲聋的爆鸣撕裂死寂,那坚逾精金的巨鼎,如同被无形巨锤狠狠砸中的泥胎,瞬间扭曲、变形、解体。
“废物。都是废物。”丹魁子熔岩般的巨目扫过殿门外那片瑟瑟发抖的暗红身影——那是血丹宗的筑基长老。
殿外死寂如坟场。长老们额头汗如浆出,浸透暗红的丹袍。丹魁子身上逸散的狂暴灵压如同实质的山峦,压得他们骨骼咯咯作响,神魂欲裂。
无人敢抬头,无人敢喘息。
补天草被强夺,如此大的耻辱,但是正阳宫的那把焚天剑抽干了他们最后一丝胆气,也碾碎任何反抗的念头。
“都给我滚”。丹魁子怒吼一声。诸筑基修士相互看了一眼,缓慢离开,留下震怒的丹魁子。
希思黎的罗云殿内,幽绿的炉火在九盏狰狞兽首灯盏中无声跳跃,将希思黎的身影在巨大的青铜丹炉上拉长、扭曲,如同蛰伏的魔影。
李天赐枯瘦的身躯深深躬着,头颅几乎触到冰冷光滑、布满暗红血纹的石板地面。他的声音干涩平板,在空旷死寂的大殿中显得格外清晰刺耳:“禀师叔,试丹峰记名弟子胡八七,已…破入练气五层。”
阴影中的紫袍身影似乎微微动了一下。希思黎并未转身,目光依旧凝视着炉口吞吐的九色毒焰,只有那冰冷如金石的声音传来:“练气五层?那个蚀骨河鲀造就的毒体…倒是比预想的更快一些。” 语气淡漠,听不出是赞许还是陈述一个事实。
“是。”李天赐的头垂得更低,“另…试丹峰‘丹材’损耗过剧,需…需外出补充。”
“补充?”希思黎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嘲弄,“正阳宫刚在我山门前演了一场‘替天行道’的好戏,血丹宗威名无存,再加上之前流传出去的丹材死亡率,方圆万里恐怕找不到丹材了。”
他缓缓转过身,巨大的丹炉投下的阴影瞬间笼罩了李天赐,那紫水晶般的瞳孔在幽绿火光映照下落在李天赐身上:“不过…浊欲墟。”
李天赐死寂的黑瞳骤然一缩,身体微不可察地绷紧。
“天浪河下游三万里,浊欲墟。”希思黎的声音毫无起伏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,“那里是散修的泥潭,亡命徒的巢穴。消息闭塞,贪婪蒙心。” 他微微停顿,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,刺穿李天赐低垂的头颅,落在他炼气八层的修为上,“你亲自去。”
李天赐猛地一颤,一股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。浊欲墟…那是真正的无法之地。
虽然他有血丹宗作为虎皮,但是也不能保证一定安全,浊欲墟的散修个个都是玩命之徒,血丹宗可能压不住他们的贪婪。
李天赐下意识地想要开口。
“带上那个胡八七。”希思黎的声音打断了他未出口的迟疑,“一个活生生的例子,比一万句空口许诺更有说服力。一个被蚀骨河鲀毒刺贯穿、本该化为枯骨烂泥的练气一层废物,短短数月,在血丹宗的‘灵丹’淬炼下,生生拔高到练气五层…还有比这更诱人的饵吗?”
他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了一下,那弧度冰冷而残忍:“告诉浊欲墟的散修,只要命够硬,血丹宗有的是‘造化’等着他们。胡八七…就是活生生的例子。”
命令已下,如同冰冷的铁律镌刻在空气里。李天赐深深吸了一口气,强行压下心头的悸动与不安,那死寂的黑瞳深处掠过一丝认命的灰败,头颅垂得更深:“弟子…遵命。”
血丹宗试丹峰,此时正泊着一条飞舟。
船体狭长,通体由一种暗沉如干涸污血的木材打造,船首并非祥瑞灵兽,而是一颗狰狞扭曲的鬼面浮雕,空洞的眼窝里闪烁着两点幽绿的磷火。船身两侧,蚀刻着密密麻麻、令人目眩的符文,如同无数扭曲的毒虫在蠕动,散发出阴冷、污秽的气息。
李天赐枯瘦的身影立在鬼面船首,暗红劲装在阴风中猎猎作响。
他死寂的目光扫过下方佝偻着登上甲板的胡龙象,如同屠夫瞥过待宰的牲口,毫无波澜。
胡龙象依旧裹着那件宽大破旧的深灰斗篷,巨大的兜帽压得很低,只露出小半张疤痕交错、死气沉沉的下颌。
“站稳了,废物。”李天赐的声音干涩平板,毫无温度。他枯瘦的手指掐动一个法诀,指尖亮起一点惨绿幽光,点向脚下甲板一处扭曲的符文。
“嗡——。”
整艘鬼面飞舟猛地一震,船身两侧那些扭曲的符文骤然亮起,爆发出令人心悸的幽绿光芒。
飞舟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狠狠推出坞口,骤然加速,化作一道暗沉污秽的流光,撕裂血丹宗上空粘稠的毒瘴云层,向着天浪河下游的方向激射而去。
罡风如刀,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浓烈的腥气,狠狠刮过甲板。
胡龙象佝偻的身体在剧烈的颠簸中猛地一晃,他迅速伸手,布满深紫暗褐疤痕、指节僵硬变形的手指,死死抠住船舷一处冰冷凸起的鬼面雕刻。
他微微抬起头,巨大的兜帽被狂风吹得向后掀开些许,露出小半张脸。左眼下那片暗红的溃烂似乎被风吹得更加刺痛,渗出一丝淡黄的液体,然而,那双一直隐藏在阴影深处的眼睛,此刻却透过翻腾溃散的毒瘴云层,死死盯住下方那条如同巨兽脊背般蜿蜒的、浑浊咆哮的天浪河。
正是这条毒河,吞噬了他过往的卑微,也赋予了他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躯壳和墨玉毒种的诡异力量。
飞舟越飞越快,下方的河流、山峦急速倒退。胡龙象的目光却穿透了空间的距离,仿佛看到了数月前冰冷的河水灌入口鼻的窒息,看到了蚀骨河鲀那根惨白骨刺扎入后腰的撕裂剧痛,看到了丹田深处那幽邃黑点第一次贪婪吞噬万毒时的悸动……一幕幕疯狂闪回,最终定格在罗云殿中,希思黎那双如同深渊寒潭的紫眸,以及那句冰冷的宣判——“道途已绝,唯余此身尚堪一用。”
胡龙象紧抠船舷的手指,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,斗篷下的嘴角,极其僵硬地向上扯动,牵动脸颊上扭曲的疤痕,形成一个无声的、冰冷到极致的弧度。
罡风更烈,鬼面飞舟发出沉闷的呜咽,载着一毒一饵,没入天浪河下游无尽翻腾的灰暗毒瘴之中,直扑那亡命徒的泥潭——浊欲墟。
三日后。
罗刹殿内。
熔岩般的暴怒终于稍稍冷却,沉淀为一种更粘稠、更刻骨的怨毒。
丹魁子如山岳般的身躯坐在那熔蚀得坑洼不平的寒玉地面上,身下的岩浆早已凝固成丑陋狰狞的黑色琉璃。
他熔岩般的巨目缓缓扫过下方匍匐的筑基长老们,声音嘶哑,如同砂石在粗糙的铜盆里摩擦:“都起来吧。”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疲惫和恨意。
长老们如蒙大赦,却又战战兢兢地垂手肃立,个个面如土色,不敢直视丹魁子那双仿佛要择人而噬的眼睛。
“说。”丹魁子声音冰冷,“有什么法子,能把那两株草…给老夫要回来?” 最后一句,他几乎是低吼出来,周身熔岩般的气息又是一阵不稳,震得殿内残存的几盏长明灯焰疯狂摇曳。
短暂的死寂。空气沉重得令人窒息。
一个面皮焦黄、如同被丹火熏烤了百年的长老,小心翼翼地踏前半步,声音干涩:“太上…或许…可联络黑煞岭、腐毒沼那些同道?正阳宫势大,独木难支,若我等几家同气连枝,未必…未必不能与之周旋…讨还公道?” 他说的“公道”二字,自己都觉得毫无底气。
“同气连枝?”丹魁子嗤笑一声,如同夜枭啼鸣,满是讥讽,“一群苟延残喘的毒蛇,见了正阳宫这头猛虎,哪个不是缩头钻洞?指望他们?不如指望化骨涧里的烂泥能开出仙葩。废物。”
那长老脸色瞬间惨白如纸,喏喏退下。
另一个身形矮壮、太阳穴高高鼓起的长老咬了咬牙,眼中闪过一丝狠厉:“太上。明的不行…那就来暗的。赤阳老狗总不能时刻护着那阳梅芷。派出弟子,找机会擒了那小贱婢。以其为质,逼正阳宫交出补天草。若不成…便让她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。”他越说越激动,仿佛已经看到了阳梅芷在血丹宗毒窟中哀嚎的景象。
“蠢货。”丹魁子猛地一拍身旁尚未完全熔化的半截青铜巨鼎残骸。轰隆巨响中,残骸彻底化为齑粉。“擒阳梅芷?你以为赤阳老狗真的在乎她?赤阳老狗现在恨不得我们这样做,这样就能从我们身上多咬下一块肉。”
矮壮长老被喝斥得面红耳赤,额头青筋暴跳,却不敢反驳半句,只能死死攥紧拳头退下。
殿内再次陷入令人绝望的死寂。长老们面面相觑,搜肠刮肚,却再也想不出任何可行的法子。
恐惧和无力如同冰冷的藤蔓,缠绕着每个人的心脏。夺回补天草,似乎已成了遥不可及的幻梦。
正阳宫,如同一座无法逾越的太古神山,阴影笼罩,压得血丹宗喘不过气。
丹魁子熔岩般的巨目缓缓闭上,赤红的虬髯微微颤抖,那如山岳般的身躯竟显出一丝难以言喻的颓唐。
就在这绝望的沉寂即将吞噬一切时——
“或许…”一个冰冷、平缓、如同玉石相击的声音,打破了死寂。
一直如同雕塑般静立在阴影中的希思黎,缓缓踏前一步。暗紫长袍的下摆拂过冰冷的地面,无声无息。他那张完美无瑕的脸在幽暗的光线下,一半明,一半暗,紫水晶般的眸子毫无温度地扫过众人,最终落在丹魁子身上。
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,丹魁子猛地睁开巨目,熔岩般的瞳孔深处,暴戾、颓唐之外,燃起一丝微弱的、近乎本能的希冀。
他知道自己这个弟子,心思之深、算计之毒,犹胜其炼丹之术。
“师尊。”希思黎微微躬身,姿态依旧恭谨,声音却冷得不带一丝人间烟火,“强夺硬取,无异以卵击石。联合外援,亦是镜花水月。抓阳梅芷…更是自取灭亡。”
他微微停顿,紫眸深处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、毒蛇锁定猎物般的幽光:“但…毒,未必都在丹炉里。人心中之毒,贪、嗔、痴、怨、妄…有时,比刀更能杀人无形。”
丹魁子眉头紧锁,熔岩般的瞳孔死死盯着希思黎:“说清楚。”
希思黎的嘴角,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。他宽大的袍袖如同流云般轻轻一拂。
一点微弱的幽光自他袖中滑落,并非玉瓶,也非符箓。光芒在半空中迅速展开、凝实——竟是一幅以灵力幻化而成的、纤毫毕现的画像。
画像上,一个身着流云月白法衣的少女身影跃然而出。然而,当目光触及那张脸时,一股令人骨髓发寒的恶寒瞬间攫住了在场所有人的心神。
正是阳梅芷。
只是画像上的她,比当日在山门前更加凄厉可怖。脸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暗红疙瘩,在灵光幻化下显得更加肿胀油亮,如同熟透即将爆裂的毒瘤。黄白色的脓液顺着光洁却扭曲的下巴流淌,在月白衣襟上洇开大片污秽的、仿佛在蠕动的痕迹。几处最大的脓疮已然破裂,露出底下暗红色的、渗着浑浊液体的烂肉纹理,边缘发黑坏死。那双本该顾盼生辉的眼眸,此刻赤红如血,瞳孔涣散,里面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怨毒、羞愤和一种濒临疯狂的绝望。
整张脸,已非“毁容”二字可以形容,更像是一张被剥下又随意揉烂、再糊上脓血烂肉的人皮面具,挂在骷髅之上。
希思黎修长、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抬起,指尖隔空,轻轻点向画像上阳梅芷那双赤红欲滴、充满极致怨毒的眼睛。
“她的恨意,比化骨涧最深处的毒瘴,还要浓烈万倍。”希思黎冰冷的声音在死寂的大殿中清晰回荡,“正阳宫夺去的,是师尊您的道途。而血丹宗留给她的…是比死亡更难堪的活地狱。这张脸…就是她永世无法摆脱的烙印,日夜啃噬她的神魂,让她求生不得,求死不能。”
他的指尖微微移动,点向那溃烂流脓的疮口:“赤阳老狗能夺走补天草,但他抹不平阳梅芷脸上的圪塔与脓包,而年轻的女性最在乎的是这个。”
希思黎的目光从那张恐怖的画像上移开,紫水晶般的眸子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,投向罗刹殿外那片翻滚不息、遮蔽天光的浓重毒瘴,仿佛穿透了空间,落在那遥远而“煌煌正大”的正阳宫。
“有时候…”他冰冷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诡异韵律,如同魔咒般烙印在死寂的空气里,“最锋利的刀,握在敌人自己手中。最致命的毒…恰恰深埋在对手最痛的伤口里。阳梅芷…她本身就是一团可被我们亲手点燃的毒火。”
丹魁子熔岩般的巨目死死盯着那悬浮的、流脓的怨毒脸孔,又猛地看向希思黎那双深不见底的紫眸。
暴怒、颓唐、惊疑…种种情绪在丹魁子熔岩翻滚的瞳孔中激烈碰撞、翻腾。
殿内落针可闻,唯有殿外深渊中,毒瘴翻涌的呜咽声,如同地狱深处传来的低沉回应,穿透厚重的殿门,在死寂中幽幽回荡,仿佛为希思黎冰冷的话语,添上了一个来自九幽的、充满无尽恶意的注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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