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又看向兴汪，严肃的说：“你想，如果没有你们二姐来支援，你们还有命吗？”
“你们是我们方家的男子汉，我们方家靠你们来守护，你们的姐姐妹妹需要你们来撑腰，你们要是有个三长两短...让你们娘...让大家怎么活……”
他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，这些年，他努力讨好孩子们，希望孩子们能原谅他，可孩子们……这些孩子平常看着懂事，如今出来了，才知道如此不知轻重。
真是好了伤疤忘记疼，不，伤疤还在就又忘记了，将来如何是好？
姝儿她终究是要离开的，护不了他们一辈子，将来，方家的门楣还需要兴汪这个大哥来撑起……
他再不收拾，他怕真有那么一天……
他不敢想象……
几个孩子怔怔望着眼前崩溃哭泣的男人。
这个总是在他们身后陪笑的男人，此刻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。
他们其实早就发现，这些年，父亲一直在忏悔，也真的做了很多，家里的事情抢着干，甚至连弟弟妹妹的尿片子是他洗的，这在当今是闻所未闻，可是他却做到了。
而且，总是在他们需要的时候，默默为他们准备好了一切……
十几年来对父亲积攒的怨怼，被父亲的“打”得烟消云散。
爹……他的手主动覆上父亲的大手时，能清晰感受到掌心传来的颤抖，“我以后……再也不敢了！”
这个再寻常不过的称呼，却像一道惊雷劈进他心底。
太久了。
想他方正扬有六个孩子，可前四个孩子，对他总是冷漠以对，用沉默与他划清界限。
需要传话时总是找最小的双胞胎转达，能躲基本是躲过去，如果实在躲不过，面对面时，不是低头避开视线，就是用模糊的“喂”来替代称呼。
十年了，他几乎已经放弃了让孩子正经唤一声“爹”……
所以此刻这声呼唤，让他浑身剧震，仿佛被什么狠狠击中了心口最柔软的地方。
他下意识反手紧紧攥住儿子的手，哭得更是伤心欲绝。
兴汪被父亲这突如其来的反应惊住了。
他看见父亲那双总是带着怯懦与讨好的眼睛里，此刻有太多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——有难以置信的狂喜，……还有太多他读不懂的痛楚。
他这才发觉，父亲那颤抖的双手，莫名让他心安。
原来父亲的手掌这样宽厚，原来这双总是局促搓动的手，在紧紧握住他时，是这样稳，这样暖。
记忆深处某个被刻意遗忘的角落忽然松动。
他想起小时候，他和姐姐有做不完的家务，小小年纪的他就要跟着姐姐她们去割草、洗衣服……
奶奶对他们总是骂骂咧咧，他们和三叔家的孩子老是被分配去干活，还是会被骂……
小时候，看到二叔、四叔把堂弟扛在肩头，堂弟咯咯的笑声飘过院墙，他羡慕不已，自己爹，回家，老是很疲惫，一副生人勿近的的样子，让他们望而却步。
小小的他不明白，后来一天，姐姐用刀逼着爷爷奶奶……
家里去私塾读书的大人孩子都回来了，他们和他一样，被罚砍柴、做事……
他再也不羡慕堂弟了，因为他们的爹每天折磨得筋疲力竭，哪里还有心情逗孩子，而他又大姐宠。
大姐总会变戏法似的掏出各种新奇玩意儿，他们也越来越聪明，越来越健康，现在他知道，是大姐得了仙缘，给的东西都是宝贝。
“老祖宗”和月璃师傅对他们更偏爱……
他能感觉到，“老祖宗”和师傅看向他们姐弟的目光里，总带着格外的怜惜与偏爱。
他渐渐明白，这些善意不只是单纯的疼爱，更是在用他们的方式，为曾经受委屈的孩子们撑腰。
果然，曾经趾高气扬的奶奶和二婶再不敢在他们面前阴阳怪气，她家那个被宠坏的堂弟，也再不能凭着新衣裳、新玩具在他们面前炫耀。家族里的风气似乎一夜之间变了，人人都变得勤勉上进。
可兴汪心里清楚，那些曾经受过的伤，那些不公平的事情，并不会因此消失。
欺负过他的、冷眼旁观的，他依然无法真心喜欢。
有些伤痕，即便岁月流转，也无法轻易抹平。
这次他们离开爷爷奶奶，只带着和自家亲近的三叔南迁，彻底离开那个令人窒息的环境。
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。讨厌的人不在眼前，连呼吸都变得畅快，仿佛每一口空气都带着自由的甜香。
而今天，自己确实太过冒失，接连两次将自己置于险境。
可奇怪的是，父亲方才那顿毫不留情的教训，不再是往日那种战战兢兢的讨好，而是带着真切的愤怒与后怕。
这种毫不掩饰的关心，反而让他感到一种踏实的心安。
原来真正的父子之间，本就不该隔着小心翼翼的距离。
小时候的委屈，此刻在这双颤抖的手掌里翻涌。
他忽然明白，那些他以为不被在意的时光里，父亲也曾这样站在他看不见的地方，默默注视着他。
长大了，他也明白了，父亲那时候肩负的重担，他做掌柜的日子也不轻松，一直吸他们家血，在私塾读书的二叔和四叔当然有闲情逸致……
爹爹......他把脸埋在父亲肩头，原来父亲的怀抱，比他想象中还要温暖。
横亘在父子之间那堵冰墙，被这拥抱融化了。
方正扬张了张嘴，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，最终却什么声音也没能发出，只是更用力的抱住孩子。
他望着儿子蹿得老高，但那尚带稚气的脸庞骗不了人，这就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，忽然想起很多年前，那个蹒跚学步的娃娃也是这般握着他的手指，咿呀喊着。
自己当时没有珍惜，岁月兜兜转转，原来最珍贵的，始终还是最初的模样。
傻小子……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，爹只要你平安。
兴浩见欺负太沉重，于是转移话题道：“大伯，我们早知错了，你就饶了三哥吧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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