永安兵工厂的工棚里,晨光透过木窗棂斜斜照进来,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十几个木箱在中央堆成小山,表面还沾着海泥——这是天宇让人用澳洲特产的橡胶与南洋商人换来的工具,昨夜刚运到峡谷,箱板上的铜锁还带着潮湿的锈迹。
“都轻点搬,别磕坏了。”周明远戴着副从红毛夷那里缴获的皮手套,正指挥士兵开箱。他手里攥着张清单,是商人临行前给的,上面用中英双语写着工具名称,只是大半英文都被水渍晕得模糊不清。
徐寿推了推眼镜,蹲在第一个打开的木箱前。里面铺着稻草,整齐码着十几把钢锯,锯齿细密,木柄上还烫着“英吉利制造”的字样。他拿起一把掂了掂,又用指甲刮了刮锯齿:“是好钢,硬度够,但锯齿太密,咱们的熟铁韧,用这锯子容易卡。”
旁边的木箱里装着锉刀,大小不一,最大的有两尺长,最小的只有巴掌大。李铁山拿起一把小锉刀,在铁块上蹭了蹭,火星溅起:“这玩意儿锋利!比咱们自己打的锉刀强十倍,就是……太少了,不够铁匠们分的。”
“别急,一样样看。”徐寿的目光落在第三个木箱上。里面是些奇形怪状的金属零件,有带刻度的圆盘,有缠着弹簧的铁杆,还有几根细长的钢管。“这是车床的配件,”他认出其中一个带齿轮的圆盘,“可惜缺了主轴,就是有这些零件,也拼不成完整的车床。”
周明远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。清单上写着“完整车床一套”,显然是商人做了手脚。他翻到下一页,指着“镗刀十把”的条目,却发现箱子里只有三把,剩下的位置被几块废铁填充着。“这群红毛夷,又耍花样!”他气得把清单拍在桌上,“说好的五十把钻头,这里最多二十把,还有一半是断的!”
工棚里的气氛瞬间凝重起来。铁匠们围在木箱边,看着那些数量不足、型号杂乱的工具,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。李铁山拿起一把断了尖的钻头,叹了口气:“没趁手的家伙,就是有图纸,也打不出合格的枪管啊。”
“谁说打不出?”徐寿突然开口,声音不大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,“红毛夷的工具虽好,却未必适合咱们。缺的,咱们自己造;不合适的,咱们就改。”
他走到工棚角落,那里堆着些红毛夷留下的废铁和旧零件。徐寿从中捡起一根弯曲的钢管,又拿起一把断了柄的钢锯:“锯子不够密,就把咱们的粗齿锯子磨尖,虽然慢些,但不容易卡;锉刀少,就用旧钢片自己打——把废弹簧钢烧红了,锻成薄片,再用砂轮磨出纹路,一样能用。”
李铁山愣了愣:“用弹簧钢打锉刀?那玩意儿硬得很,咱们的熔炉烧不红吧?”
“用‘焖火’的法子。”徐寿指着锻造炉,“把弹簧钢埋在木炭里,烧到通红后别浇水,让它慢慢冷,三天后硬度就降下来了,能锻能磨。等磨好锉刀,再用‘淬火’的法子让它变硬——江南的铁匠都知道,‘一烧二焖三淬火’,普通钢也能变成好工具。”
他又拿起那根弯曲的钢管,对着阳光看了看:“这钢管虽然弯了,但管壁匀,能改造成枪管钻具。找根硬木做钻杆,前端削成锥形,插进钢管里,再在木杆上装个摇柄,就是简易的钻头。”
赵德柱突然眼睛一亮:“先生是说,像摇井轱辘那样?俺会做!俺爹以前给村里做过打水的轱辘,转起来稳得很!”
“正是这个道理。”徐寿笑着点头,“钻杆要长,摇柄要粗,保证钻的时候不晃。再找块硬木当底座,把待钻的枪管固定住,一人扶着,一人摇柄,比用手钻稳得多。”
周明远看着徐寿在废铁堆里挑挑拣拣,原本杂乱的零件在他手里渐渐有了用处:断了的镗刀被磨成了凿子,带刻度的圆盘钉在木板上成了简易量规,连那些缺了角的钢锯,都被他规划着改成錾子。
“车床的主轴缺了,咱们就用‘土法’代替。”徐寿画了张草图,上面是个用硬木和铁皮做的架子,中间穿一根打磨光滑的铁柱,“铁柱两端架在木架上,一头装个摇柄,一头装卡盘——卡盘用三块铁板拼成,用螺栓固定,虽然转得慢,但镗枪管的内膛足够了。”
他指着草图上的摇柄:“让两个徒弟轮流摇,一人摇,一人用镗刀控制深浅,就像给木头镗孔一样,只是力气要大些。”
李铁山凑过去看,越看越觉得可行:“这法子好!咱们铁匠有的是力气,就是费点功夫,总比没车床强。俺这就去找硬木,最好是檀木,耐磨!”
“还有量具,”徐寿从怀里掏出自己的黄铜卡尺,“红毛夷的卡尺精密,但咱们用不上那么细的。找几块平整的铁板,用锉刀磨出刻度,一尺分十寸,一寸分十分,做成简易的尺子;再用竹筒做量筒,量火药、量水都能用。”
工棚里的气氛重新活了过来。铁匠们开始分拣废铁,赵德柱带着木匠们去找硬木,铁剑派的弟子则动手搭建制作工具的临时工作台。苏文瑾找出派里珍藏的几块牛角,说要按徐寿的法子,做几把能测角度的量规。
徐寿看着忙碌起来的众人,又拿起那把断了尖的钻头。他在砂轮上磨了磨,将断口磨成扁平的刃,再用锤子轻轻敲出弧度:“这样改改,就能当扩孔钻用,给枪管扩口正好。”
周明远走过来,手里捧着个小木箱,里面是仅存的三把完好的镗刀:“先生,这三把得省着用,只在最后精加工时用。”
“省着用是一方面,更要学着修。”徐寿拿出一把钝了的镗刀,“磨镗刀要顺着刀刃的弧度,前角磨成十五度,后角留三度,这样既锋利又耐用。老夫教你们磨,学会了,钝一把就能修一把。”
夕阳西下时,工棚里已摆上了第一批自制的工具:十把用弹簧钢改造的锉刀泛着冷光,五根硬木钻杆立在墙角,简易量规和尺子整齐地挂在木架上。李铁山试着用自制的钻头给铁块钻孔,虽然慢,但钻出来的孔又圆又直,不比红毛夷的差。
“先生,您看!”他举着钻好孔的铁块,眼里闪着兴奋的光,“成了!真的成了!”
徐寿接过铁块,用卡尺量了量孔径,满意地点点头:“误差不到半厘,合格了。”他看向工棚外,暮色中的锻造炉已燃起炉火,映得峡谷一片通红,“明天,就用这些家伙,开始打第一支枪管。”
工匠们齐声应着,声音里充满了底气。他们知道,虽然红毛夷的工具不足,但徐寿教他们的,是比工具更重要的本事——用自己的智慧和双手,弥补短缺,改造不足。
周明远看着那些中西合璧的工具,突然觉得商人的欺骗或许是件好事。若是真的拿到了全套的西洋设备,他们或许会依赖红毛夷的技术,而现在,他们只能靠自己,用最土的法子,造出最适合这片土地的利器。
夜色渐深,工棚里的灯还亮着。徐寿还在琢磨如何改造摇柄,李铁山在打磨新做的锉刀,赵德柱则在给钻杆上桐油。炉火的光芒透过窗棂,在峡谷的岩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,像一群正在孕育的希望。
徐寿放下手中的图纸,望着窗外跳动的火光,嘴角露出一丝微笑。他知道,真正的利器,从来不是买来的,而是自己造出来的。缺的工具可以补,不合适的可以改,只要这股子动手的劲头在,永安兵工厂就没有造不出的东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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