东墙缺口的修复现场,早已没了之前的死寂。晨光刚漫过地平线,砖石碰撞的“叮当”声、夯土的“咚咚”声就交织在一起,混着人们的喘息声,在寒风里织成一片鲜活的声响。新投奔的工匠和老守卒并肩搬着石块,流民壮丁跟着农夫一起夯实土层,连两个新来的郎中,忙完伤员的换药,也提着药箱过来帮忙递工具——没人喊口号,却都低着头往前赶,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,滴在冻土上,晕开一小片湿痕,像是在悄悄冲刷着之前血战留下的悲伤。
王铁山踩着脚手架,手里的墨斗线一弹,在新砌的砖石上留下一道笔直的痕迹。“外层砖石对齐这条线,内里的夯土要分层砸实,每一层都得埋上木桩!”他喊着,声音比之前洪亮了不少——自从宋老栓来后,两人琢磨出“夹心墙”的法子,外层用从废墟里拆来的旧砖石砌得严丝合缝,内里填着掺了碎麦秆的夯土,每隔三尺就竖一根削尖的木桩,木桩深深扎进地下,像筋骨一样撑起整面墙。
“王师傅,木桩埋深了会不会影响旁边的街垒?”新来的木工小李捧着一把凿子,仰头问。他之前是顺天府的木匠,城破后逃出来,此刻手里的凿子磨得锃亮,正忙着给木桩削出榫头,方便和夯土咬合。
“放心,街垒往内侧挪了两丈,”王铁山弯腰拍了拍砖石,“堡主说了,这次不仅要补缺口,还要在墙内侧修三道备用街垒,就算墙真被轰开,鞑子也得一步步往里冲。”他说着,指了指不远处——几名壮丁正在挖沟,沟里要埋上削尖的竹刺,旁边堆着一堆滚木,是从堡外的林子里砍来的,比之前的更粗,一头裹着铁皮,“还有那边的物资点,分了三个地方藏滚木和礌石,再也不会像上次那样,炮弹一来就把物资炸光。”
脚手架下,刘江正和宋老栓一起搬一块厚重的青石板。石板上还留着炮击的凹痕,边缘有些破损,两人一前一后托着石板,脚步沉稳地往缺口处挪。刘江的胳膊上还贴着草药,搬得久了,伤口隐隐作痛,却没松手——他特意把自己的活计安排在最累的地方,和壮丁们一起搬石、夯土,不用说话,只凭手里的力气,就能让所有人跟着往前赶。
“堡主,您歇会儿,这点活我们来就行!”流民壮丁阿力见他额角冒了汗,连忙放下手里的土筐过来搭手。阿力是上次筛选时留下的,之前是农夫,力气大,此刻双手青筋暴起,一使劲就帮着把石板抬上了脚手架。
刘江直起腰,擦了把汗,顺手接过阿力手里的土筐,往里面铲了一筐夯土:“一起干才快,早一天修好,大家心里早一天踏实。”他说着,往夯土堆走去,路过一个正在递水的妇人时,接过水囊喝了一口,又递回去,“张婶,您也别总站着,累了就坐旁边歇会儿。”
张婶笑着摇头,把水囊递给旁边的小兵:“不累,看着这墙一点点起来,心里敞亮。之前总怕鞑子再来,现在见这墙砌得比以前结实,又有这么多人一起干,倒不怎么怕了。”她说着,眼里闪着光——她的丈夫在血战中牺牲了,之前总躲在角落里哭,此刻却系着围裙帮大家递水,脸上的悲伤淡了些,多了一丝安稳。
日头升到正中时,缺口处的新墙已经砌起一人多高。砖石整齐,夯土紧实,木桩从墙里探出头来,像一排排蓄势待发的长矛。宋老栓蹲在墙根下,用手敲了敲砖石,听着里面传来沉闷的声响,满意地点头:“这墙比之前的结实三倍,鞑子的炮就算再轰,也得费些功夫。”
刘江走过来,和他一起蹲在墙根下,望着眼前忙碌的人群——新投奔的溃兵正在教壮丁们怎么用长枪刺击,动作虽生涩却认真;宋老栓带来的徒弟正在给木桩刷桐油,防止腐烂;刘远拄着拐杖,在旁边清点刚运过来的石灰,时不时叮嘱大家别浪费。
“不仅仅是墙结实了。”刘江轻声说,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——之前新老居民之间还有些生分,此刻一起淌汗、一起递工具,隔阂早已淡了;之前有人干活时总想着“能不能活”,此刻却在琢磨“怎么把墙修得更牢”“怎么让开春的庄稼长得好”。
宋老栓愣了愣,随即明白过来,笑着点头:“是啊,人齐了,心也齐了,这才是真的‘铁壁’。”
夕阳西下时,新墙已经砌到了原来的高度。余晖洒在砖石上,给整面墙镀上一层暖光,之前的缺口不见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厚实的“夹心墙”,墙内侧的街垒刚搭起框架,竹刺沟也挖好了大半。众人停下手里的活,站在墙下望着新墙,没人说话,却都露出了久违的笑容——不是欢呼,是一种踏实的、安稳的笑,像是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。
刘江站在墙下,伸手摸了摸新砌的砖石,指尖传来冰凉却坚实的触感。他知道,这堵墙修复的不仅是城墙的创伤,更是所有人心里的伤口;它挡住的不仅是清军的炮火,更是之前弥漫在堡里的绝望。从今天起,刘家堡不再是一座残破的堡垒,它有了更结实的城墙,更齐整的人心,有了在乱世里站稳脚跟的底气——这重修的“铁壁”,从来都不仅仅是砖石,更是所有人拧在一起的信念,是绝境里重新站起来的勇气。
晚风渐起,吹得墙上的“刘”字旗猎猎作响,新砌的城墙在暮色里静静矗立,像一道沉默却坚定的屏障,守护着墙内的灯火,也守护着这片废土上唯一的希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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