开春的风还带着寒意,刘家堡西院最偏僻的作坊里,却弥漫着一股不同寻常的紧张——王铁山捏着一把汗,正蹲在地上,看着陶盆里那堆灰黑色的颗粒,手都在微微发抖。旁边,刘江和两个老工匠围得紧紧的,连呼吸都放轻了。
这是他们第几十次调整火药配比了。
从去年冬天开始,刘江就盯着火药不放。之前的配比总不稳定:硝石多了,炸得猛却容易受潮;硫磺多了,光冒烟不炸;木炭多了,威力又弱得像放鞭炮。他凭着模糊的现代记忆,让王铁山把硝石比例往70%以上调,硫磺压到10%左右,木炭在15%上下试,每次差个1%,就重新混合、试爆,光报废的火药就堆了半间屋。
这次的配比是硝石75%、硫磺10%、木炭15%。王铁山按这个比例称了料,用细筛筛了三遍,又加了少量清水调成糊状,搓成小颗粒,放在炭火边慢慢烘干——这是刘江教的“颗粒化”法子,说这样能让火药成分更均匀,燃烧时不扎堆。
“试试?”王铁山抬头看刘江,声音发紧。
刘江点头,往后退了两步,指着远处的空地上一个铁皮罐:“装进去,埋半尺深,引线留长点。”
王铁山小心翼翼地把颗粒火药装进铁皮罐,插好浸了桐油的棉线引线,抱着罐子跑到空地,挖了个坑埋好,又退到十步外,划着火折子。
“嗤——”引线燃了起来,火星“滋滋”地往罐子里爬。
作坊里的人都屏住了呼吸,连风刮过墙缝的声音都听得见。
“轰!”
一声闷响炸开,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沉、都要脆!地面猛地一震,埋罐的地方炸出个半尺深的坑,碎石子“嗖嗖”地飞出去老远,落在十几步外的柴堆上,打落一片干草。
王铁山猛地跳起来,拍着手喊:“成了!这次真成了!”
两个老工匠也凑过去看坑,用手扒开炸松的泥土,眼里闪着光:“你看这土,都炸酥了!比之前的粉末火药猛一倍都不止!”
刘江走过去,捡起一块炸变形的铁皮碎片,掂了掂——碎片边缘锋利,显然是被火药爆炸的力量崩开的。他之前算过,这个配比接近后世黑火药的标准配方,没想到真成了。“再试三次,换不同的天气,看看稳定性。”
接下来三天,他们选了晴天、阴天,甚至特意等了个微雨天,按同样的配比做火药、试爆。结果次次都一样:爆炸声沉脆,威力稳定,就算在微雨天,烘干的颗粒火药也没受潮,照样能炸——颗粒表面的硬壳像层保护膜,比松散的粉末抗潮多了。
“就是这个配比了!”刘江拍板,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。75%硝石、10%硫磺、15%木炭,这个比例的颗粒化火药,燃烧时能把能量集中释放,威力、燃速、稳定性都比之前的粉末火药强了一大截,用在火箭上能飞得更远,装在火罐里能炸得更狠,连抛石机扔出去的火药罐,都能多崩开半丈远。
配比定了,接下来就是量产。
火药这东西危险,刘江不敢大意,特意把西院最角落的三间土屋改成了“火药坊”:屋顶铺了厚茅草防火,墙壁抹了三层泥巴,窗户开得高,只留个小缝透光;门口立着块木牌,写着“严禁烟火”,还派了两个细心的护卫守着,除了指定的工匠,谁也不准靠近。
作坊里的规矩也严:
碾硝石、硫磺、木炭的石碾子分开用,绝不混在一起——怕摩擦生热引燃;
混合火药时,用木铲轻轻拌,不准用铁器猛搅;
搓颗粒时,在陶盆里搓,旁边放着一桶清水,随时准备灭火;
烘干颗粒只能用炭火余温,离火盆三尺远,绝不用明火烤。
王铁山当仁不让成了火药坊的领头,带着三个手脚麻利、心细的老工匠,天天泡在作坊里。他们按配比称料、碾粉、混合、搓粒、烘干,每一步都记在册子上:“今日硝石十斤、硫磺一斤三两、木炭一斤八两,得颗粒火药十二斤,试爆三罐,威力如常。”
一开始量产慢,一天只能做出十来斤,还总有人搓颗粒时手发抖——毕竟是“能炸的东西”。刘江就天天来作坊待半个时辰,跟他们一起搓颗粒,笑着说:“别怕,按规矩来就没事。这东西是咱们的底气,做得越多,将来守堡就越有把握。”
他还教工匠们用竹筛分颗粒大小:大颗粒装火罐,威力猛;小颗粒装火箭,燃烧快。分筛后的火药更规整,用在不同武器上都合适。
慢慢的,工匠们熟练了,一天能做出二十多斤颗粒火药。作坊角落堆起了十几个陶罐,每个罐口都用蜡封着,贴着“火药”的标签,旁边还记着“某月某日制”——刘江怕放久了受潮失效,得按日期用。
这天,赵忠特意来火药坊看。王铁山给他演示:拿两个火罐,一个装旧的粉末火药,一个装新的颗粒火药,同时扔出去。
“轰!轰!”
两声爆炸几乎同时响起,可效果天差地别——粉末火药的火罐只炸出个小坑,碎石溅了五步远;颗粒火药的火罐炸出的坑深了一倍,碎石飞了七八步,连旁边的木栅栏都被崩断了两根。
赵忠看得直咋舌:“好家伙!这威力,要是扔在骑兵堆里,能炸翻一片!”
“不止。”刘江指着墙角的火箭,“火箭装这火药,射程能多二十步,还能在半空炸,正好炸马群。”
赵忠搓着手,眼里亮得很:“有这东西,再遇蒙古骑兵,咱也不用光靠枪阵硬顶了!”
刘江点头。他知道,火药量产不是结束,是新的开始——有了稳定的火药,就能改进火箭、火罐,甚至将来试试做更厉害的武器。这十几斤、几十斤的火药,看着不起眼,却是刘家堡从“冷兵器防御”迈向“火器辅助”的关键一步。
夕阳透过高窗照进火药坊,落在陶盆里的颗粒火药上,泛着细碎的光。工匠们还在低头搓颗粒,手虽粗糙,动作却稳得很。外面校场上,护卫队的训练声隐约传来,长枪方阵的喊杀和火药坊的安静,透着一股踏实的力量。
乱世里的底气,从来不是凭空来的。是无数次失败后的调整,是小心翼翼的量产,是每一个人低头干活的认真。而这一罐罐颗粒火药,就是底气最实在的模样——藏在陶罐里,等着在将来某一天,为刘家堡炸开一条生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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