入夜的刘家堡,连风都透着刺骨的冷。内堡的小空地上,二十个身影正围坐在篝火旁,火光照亮他们脸上的风霜与决绝——这是孙承宗从原明军中精挑细选的悍勇之辈,个个身上带着旧伤:有人胳膊上留着箭疤,是山海关突围时被清军狼牙箭所伤;有人脸上有道刀痕,是在永平府与镶白旗骑兵拼杀时留下的;领头的老卒陈三,左腿瘸着,却依旧挺直腰板,手里握着一把磨得发亮的腰刀,那是他战死的兄长留下的。
篝火上架着一口小锅,里面煮着热粥,旁边摆着几大块晒干的肉干和一坛劣质的烧酒——这是刘江特意让人准备的“壮行饭”。没有多余的话,士兵们各自盛了粥,捏起肉干,大口吞咽着,粥的热气模糊了他们的眼神,却没人抬头,只是沉默地吃着。陈三喝了一口烧酒,辣得喉咙发紧,却咧嘴笑了:“这酒够劲!等会儿烧了鞑子的粮草,回来再喝个够!”旁边的士兵们跟着点头,却没人接话,只是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,将空碗重重放在地上。
每个人怀里都揣着王铁山赶制的火油包,油布裹得严实,能闻到淡淡的火油味;腰间除了惯用的刀,还别着一小包火药——那是孙承宗特意交代的,若火油包没烧透,就用火药引燃,务必把清军的粮草和炮药烧干净。孙承宗蹲在篝火旁,最后检查着每个人的装备:“火油包别揣太近,小心蹭破;刀都磨利了,遇到巡逻的鞑子,别恋战,能躲就躲,咱们的目标是粮草和炮位。”
“孙参将放心!”陈三拍了拍怀里的火油包,声音沙哑却有力,“俺们跟着您从山海关逃出来,早就把命豁出去了!今晚就算死,也得拉几个鞑子垫背!”
这时,脚步声从身后传来,是刘江和赵忠。两人手里各提着一个布包,走到篝火旁,刘江弯腰将布包打开,里面是二十块用油纸包好的粗粮饼:“拿着,路上饿了垫肚子。”他没说多余的话,只是挨个儿把饼递到每个士兵手里,递到陈三时,特意拍了拍他的瘸腿:“小心脚下,别逞强。”陈三用力点头,把饼塞进怀里,眼眶有些发红。
孙承宗站起身,对着刘江抱拳:“刘守备,时辰差不多了,该动身了。”
刘江看着眼前这二十个汉子,他们的脸被火光映得通红,眼里没有丝毫惧色,只有一种“壮士一去兮不复还”的决绝。他张了张嘴,想说“保重”,想说“活着回来”,话到嘴边却只剩一声沉重的叹息——千言万语,都不如这无声的注视。他转身从赵忠手里拿过一坛酒,拧开盖子,倒了两碗,一碗递给孙承宗,一碗自己端着:“孙参将,我敬你一杯——此去,盼你平安归来。”
孙承宗接过酒碗,与刘江的碗重重一碰,仰头一饮而尽,将碗往地上一摔:“好!若能回来,定与刘守备再喝三碗!”
夜袭队跟着孙承宗,朝着东墙的侧门走去。刘江和赵忠跟在后面,一路沉默,只有脚步踩在积雪上的“咯吱”声,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。侧门后,两名士兵早已备好粗麻绳,绳索一端牢牢系在城墙上的木桩上,另一端垂到墙外的雪地里,只等他们动身。
孙承宗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刘江,又望了望内堡方向——那里的地窖口还亮着微弱的灯火,是妇人们在等着消息。他深吸一口气,转过身,率先抓住绳索,脚蹬着城墙的砖缝,缓缓往下滑。绳索摩擦城墙,发出极轻的“沙沙”声,在夜里几乎听不见。
二十名士兵依次跟上,每个人都动作轻缓,像壁虎一样贴着城墙往下滑。陈三瘸着腿,下滑时比别人慢了些,却咬牙坚持着,没有发出一点声响。赵忠站在门后,压低声音叮嘱:“到了对面,往北边绕,那里的巡逻少!”最下面的孙承宗挥了挥手,示意收到。
最后一名士兵滑落地面前,孙承宗抬手做了个“噤声”的手势,又指了指清军营地的方向——远处的地平线上,清军营地的灯火稀稀拉拉,只有几处岗哨还亮着,隐约能看到巡逻游骑的身影在营地外围走动。
夜袭队猫着腰,贴着墙根,像一群沉默的影子,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墙外的黑暗中。雪地里只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,很快便被风吹来的细雪覆盖,没了痕迹。
刘江站在侧门后,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,手里还攥着那只空酒碗。赵忠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少爷,孙参将经验丰富,会没事的。”刘江点了点头,却没说话——他知道,这一去,是真正的“壮士断腕”,若成,刘家堡能活;若败,这二十条汉子,恐怕再也回不来了。
远处的清军营地,岗哨的灯笼在风中摇曳,巡逻游骑的马蹄声偶尔传来,却没人察觉,黑暗中,一支带着火与刀的队伍,正朝着他们的命脉,悄然靠近。
喜欢明末铁院请大家收藏:(m.motiedushu.com)明末铁院磨铁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