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午的阳光悬在头顶,将刘家堡的雪地晒得微微发融,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寒气,却比黎明时更显凝滞——之前还能听到的喝粥声、武器摩擦声,此刻全没了踪影,整座堡子像被按下了静音键,只有东墙的“刘”字旗,在无风的空中微微耷拉着,透着一种暴风雨前的诡异平静。
东墙城楼的了望哨位上,哨兵小张的眼睛死死盯着北方的地平线。他手里的简易望远镜几乎贴在脸上,镜片反射着刺眼的阳光,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,滴在冻硬的木架上,瞬间凝成细小的冰粒。突然,他的瞳孔猛地收缩,握着望远镜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——
地平线上,一道昏黄的尘烟正从远处的官道尽头升起,起初只是淡淡的一缕,眨眼间便变得粗壮,像一条挣脱束缚的黄色巨蟒,在半空翻滚着、蔓延着,朝着刘家堡的方向滚滚而来。更让人心悸的是,尘烟后方,隐约传来低沉的声响,起初像远处的闷雷,渐渐变得清晰——那是数百匹战马的蹄子踏在冻土上的“咚咚”声,混杂着步兵整齐的脚步声,沉闷而有力,像一把重锤,一下下砸在每个人的心上。
“鞑子兵——来了!!!”
小张猛地扯开嗓子,声嘶力竭地喊了出来。这声呼喊像一道惊雷,瞬间打破了刘家堡的死寂,带着恐惧,却也带着一种终于等来的决绝。
墙头上的士兵们猛地直起身,手里的武器“哗啦”一声碰撞在一起。有人下意识地攥紧了长枪,枪杆因用力而微微发白;有人快速检查火门,将火绳凑近嘴边吹了吹;还有人探着身子,朝着北方的地平线望去,眼里满是紧张,却没有一人后退。
内堡的妇人们听到呼喊,瞬间停下了手里的活计,抱着孩子的手臂收得更紧,却没人哭闹,只是默默走到土楼的小窗前,朝着北方望去——那里的尘烟已经越来越近,像一片移动的黄雾,将半边天染得昏黄。负责传递消息的老人们,立刻握紧手里的铜铃,快步朝着各墙跑去,铜铃的“叮铃”声在紧张的氛围里,成了传递警报的信号。
刘江站在东墙城楼的最高处,原本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攥紧,指节泛白。他没有立刻拿起望远镜,只是凭着肉眼,望着那道越来越近的尘烟——他能想象到尘烟后的景象:黑色的骑兵在前,铁甲反射着阳光;步甲结阵在后,手里的长刀和盾牌在阳光下泛着冷光;还有那两门小炮,被跟役们推着,在官道上缓慢移动。
“呼——”刘江深吸一口气,冰冷的空气涌入肺里,压下了心头的悸动。他抬手,猛地拔出腰间的环首刀,刀身出鞘的“呛啷”声,在寂静中格外清晰。阳光照在刀刃上,反射出一道刺眼的寒光,扫过身边的赵忠、孙承宗,也扫过墙头上所有士兵的脸。
他的目光死死锁定着那道不断逼近的尘烟,声音没有丝毫颤抖,只有一种历经准备后的沉稳,对着身边的传令兵沉声道:
“传令各队,依计划行事——东墙赵忠、孙承宗坐镇,鸟铳手按轮射就位,佛郎机瞄准敌军集结点;北墙李虎守住吊桥,弓手压制骑兵;南、西墙严守岗位,不得擅动;抛石机按预设诸元待命,待敌军进入射程,听我号令轰击!”
传令兵单膝跪地,用力点头:“是!”起身时,他的脚步虽快,却没有丝毫慌乱,转身朝着各墙狂奔而去,嘴里高声传递着刘江的命令:“各队依计划行事!准备接敌——!”
命令像一阵风,快速传遍了四墙。东墙的鸟铳手们立刻分成两排,蹲在胸墙后,枪口对准北方的尘烟,火绳已经点燃,冒着细小的火星;佛郎机的炮口被工匠们调整到合适的角度,炮手们半蹲在炮后,手里握着引火杆,眼睛盯着远处的尘烟;北墙的李虎,亲自守在绞盘旁,手按在把手之上,只要骑兵靠近,随时能拉起吊桥;抛石机旁的工匠们,将石弹牢牢固定在抛射筐里,绞盘已经拉紧,只待一声令下。
孙承宗走到刘江身边,手里握紧了长刀,目光同样锁定着那道越来越近的尘烟,声音里带着一丝凝重,却也透着一股同仇敌忾:“刘守备,多隆的骑兵很快就会到堡外,咱们的第一道防线,就看墙外的壕沟和拒马桩能不能拖住他们了。”
刘江点头,刀身微微举起,指向北方:“拖得住。咱们准备了这么久,墙在,人在,家就在。”
此时,那道黄色的尘烟已经近在眼前,隐约能看到尘烟中闪烁的铁甲反光,马蹄声和脚步声也越来越响,像闷雷般在耳边轰鸣。墙头上的士兵们,齐齐举起了手里的武器,眼神里没有了丝毫犹豫,只有决绝的战意——他们等了这么久,准备了这么久,终于等到了这一刻。
刘江的目光扫过墙头上一张张紧绷却坚定的脸,又望向内堡方向——那里的妇人们,正对着墙头挥手,没有言语,却传递着最坚定的支持。他深吸一口气,将刀身猛地向前一指,声音洪亮,传遍了整个东墙:
“准备……接敌!”
随着这声令下,东墙的“刘”字旗,仿佛被风重新吹起,猎猎作响。刘家堡的防御,终于在这一刻,全面激活。而那道黄色的尘烟后,五百名清军精锐,正带着铁甲的寒光和马蹄的轰鸣,朝着这座小小的堡垒,发起了第一波冲击。
血战,正式拉开序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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