东墙下的骚动刚平,远处清军的号角声便如催命符般响起。刘江正忙着调度最后一批滚木,眼角却瞥见孙承宗解下了肩上的破损披风,大步走向那群仍有些拘谨的明军残兵,他们虽已编入队伍,可面对即将到来的血战,眼神里仍藏着一丝游离,连握武器的手都有些发紧。
孙承宗站在明军残兵中间,没有站在高处,只是微微挺起胸膛,破损的铁甲在晨光下泛着冷光,肩甲处那道深可见骨的刀疤,透过甲叶的缝隙露了出来,那是在山海关外,为护着弟兄们突围时留下的。
“兄弟们,我知道你们心里在想啥。”他的声音不高,却能清晰传到每个人耳中,“你们或许觉得,咱们是败军之将,守这乡野堡子,算不上什么大事。可你们忘了,咱们身后的,不只是刘家堡的百姓,还有咱们的家国!”
他抬手指向东边,清军的队伍已开始移动,黑色的旗帜越来越近:“多隆的镶白旗,去年在永平府屠了三个县!我亲眼看到,他们把老人孩子绑在树上当靶子,把妇人拖进营里糟蹋,把好好的村子烧成白地!你们的家乡,是不是也遭过这样的罪?你们逃出来的时候,是不是也看着亲人死在鞑子刀下?”
这话像一把尖刀,戳中了明军残兵的痛处。人群里,一个年轻的明军士兵猛地攥紧了拳头,眼泪顺着脸颊滑落:“俺家在遵化,鞑子来的时候,俺爹娘、俺妹妹,全被他们杀了!俺逃出来,就是想杀鞑子报仇!”
“对!俺也想报仇!”另一个老兵跟着喊,“俺以前的营头,全死在山海关外,就剩俺一个,俺要替弟兄们报仇!”
孙承宗的目光扫过众人,声音陡然提高:“报仇!就在今天!刘家堡是咱们现在能守住的最后一道坎!守住这里,就能挡住鞑子南下的路,就能护着堡里的百姓,不让他们像咱们的亲人一样遭罪!这不是守一个堡,是为国守土,是为家复仇!”
他转身,朝着东墙城楼的方向拱了拱手,那里,刘江正站在垛口后,静静看着这一幕。孙承宗的声音传遍了整个东墙下的空地,不仅明军残兵听得真切,连旁边的流民壮丁也停下了手里的活,认真听着:
“我孙承宗,前明参将,今日在此立誓:今日守刘家堡,无分南北新老,无分官军乡勇,唯有同袍!我等所有人,一律听从刘守备号令,他让我冲,我就冲;他让我守,我就守!哪怕战至最后一人,也绝不后退半步!”
说完,他单膝跪地,对着城楼的方向沉声道:“末将孙承宗,愿听刘守备调遣,共抗鞑虏!”
“愿听刘守备调遣!共抗鞑虏!”
明军残兵们齐刷刷地跟着单膝跪地,声音震得地面的积雪都微微颤动。周虎跪在最前面,脸上没了之前的倨傲,只剩一片赤诚:“俺周虎之前不懂事,从今往后,刘守备指哪,俺就打哪!”
旁边的流民壮丁们被这一幕感染,也纷纷放下手里的工具,有人跟着喊:“俺也听堡主的!守住家!杀鞑子!”
刘江快步走下城楼,走到孙承宗面前,伸手将他扶起:“孙参将,多谢你。今日有你这句话,咱们刘家堡,才算真正拧成了一股绳。”
孙承宗站起身,眼眶微红:“刘守备言重了。是你给了弟兄们报仇的机会,给了咱们抗清的阵地,孙某只是做了该做的事。”
这时,远处的清军已推进到一里之外,骑兵开始绕着堡子外围游走,步甲则在后面结阵,看架势,很快就要发起首轮进攻。
刘江抬手,对着所有人高喊:“孙参将说得好!今日无分新老,唯有同袍!守住这道墙,就是守住咱们的家,守住咱们的根!现在,各就各位,准备接战!”
“是!”
这一次的应答,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响亮、都坚定。明军残兵们快步跑上东墙,与刘家军老卒并肩站在垛口后,周虎甚至主动帮身边的流民壮丁调整了长枪的角度;流民们则扛着滚木,加快了往墙头搬运的速度,没人再抱怨累,没人再心存疑虑。
孙承宗走到东墙薄弱段,与赵忠并肩站在胸墙后,手里握紧了一把长刀——那是刘江刚给他的,刀身虽不算锋利,却足够结实。他看着远处越来越近的清军步甲,对着赵忠笑了笑:“赵头领,等会儿鞑子上来,咱们比比谁杀的多?”
赵忠也笑了,握紧了手里的长枪:“比就比!谁输了,战后请喝稀粥!”
两人的笑声,在紧张的战前氛围里,带着一丝从容。孙承宗的动员,像一剂强心针,彻底凝聚了堡内所有人的心——明军与乡勇的隔阂没了,新老之间的裂痕弥合了,所有人的目光,都锁定在了墙外那支黑色的队伍上。
人心已聚,同仇敌忾。刘家堡的防御,不仅有坚固的工事和火器,更有了最坚实的根基——拧成一股绳的人心。
当清军的第一波步甲朝着东墙逼近时,东墙上的士兵们,齐齐举起了手里的武器,眼里没有了丝毫犹豫,只有决绝的战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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