水龙动了。
它们咆哮着,撕裂空气,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,冲向那座悬浮在空中的海市。
容昊引以为傲,经营了万年的海市大阵,那些流转的黑色符文,那道遮天蔽日的水幕囚笼,在这些水龙面前,脆弱得像一层窗户纸。
“嗤啦!”
第一条水龙的龙爪,轻易撕开了水幕。
紧接着,第二条,第三条,第十条,第一百条……
成百上千条由一元重水构成的巨龙,从四面八方,撞进了这座金碧辉煌的虚幻之城。
摧枯拉朽。
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,只有令人牙酸的碎裂声。
水晶梁柱被撞成齑粉。
白玉地砖被压成尘埃。
那些华美的琼楼玉宇,在一瞬间就分崩离析,被沉重无比的湖水拖拽着,坠入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。
整座海市,在哀嚎。
那些被束缚在阵法中的怨魂,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,就被水龙身上携带的纯粹水之本源净化,消散于无形。
容昊脸上的狂傲与自信,寸寸龟裂。
他与大阵的心神联系,在第一条水龙撕开水幕的瞬间,就被一股无可抗拒的霸道力量,粗暴地扯断了。
“噗——”
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,身体从半空中直直坠落,重重砸在仅存的一片残破地砖上。
“不……不可能……”
容昊挣扎着抬起头,浑身湿透,发冠歪斜,狼狈不堪。
他无法理解。
他不懂。
为什么?
为什么他苦心经营,以云梦泽地脉为基,以万千生灵为祭的控水大阵,在这个女人面前,连一个呼吸都撑不住?
他试图催动仙力,去重新沟通这片湖水,却发现自己对水的掌控权,被剥夺得一干二净。
这片湖,这片水,已经不认他这个“主人”了。
他成了这片水域里,最不受欢迎的客人。
东方青苍站在原地,玄色长袍的衣角在水汽中翻飞。
他没有动,紫色的业火在他身周形成一个绝对领域,将所有肆虐的水汽隔绝在外。
他看着悬浮在风暴中心,衣袂都未曾凌乱半分的敖萱。
这个女人……
她不是在施展法术。
她是在下达命令。
向这天地间所有的“水”,下达命令。
长珩早已惊得说不出话,他下意识地将小兰花护在身后,仙力撑开的护罩在水龙肆虐的余波中摇摇欲坠。
他望着那毁天灭地的景象,望着那如同神只般的背影,脑子里一片空白。
这就是……她的力量?
小兰花更是吓得小脸煞白,她紧紧抓着长珩的衣袖,透过仙力护罩的缝隙,看着那座极乐之城在眼前化为乌有。
混乱之中,几条体型稍小的水龙,精准地冲向了大殿中央那个巨大的黑色水晶水牢。
它们没有用蛮力冲撞,而是温柔地盘绕上去。
“咔嚓。”
坚不可摧的水牢,应声而裂。
水流化作无数柔软的触手,将里面那些早已气若游丝的凡人一个个卷起,用一个又一个独立的水泡包裹住。
然后,水龙掉头,载着这些幸存者,平稳地穿过破碎的宫殿,将他们送回了遥远的岸边。
做完这一切,漫天狂舞的水龙缓缓停歇。
它们没有消失,只是安静地悬浮在空中,巨大的龙首齐齐朝向一个方向,仿佛在等待君王的下一个指令。
敖萱从半空中缓缓落下,足尖轻点在一块尚算完整的断壁上。
她居高临下,看着瘫在废墟里,满脸血污与绝望的容昊。
“在有龙的地方玩水,”她的声音平静,却带着一种碾压一切的漠然,“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?”
容昊身体剧烈地一颤。
龙……
他猛地想起了什么,瞳孔骤然缩成一个针尖。
上古龙族……她……
就在他心神剧震的瞬间,一条一直盘踞在敖萱身侧的水龙,忽然动了。
它化作一道幽蓝色的闪电,快到连东方青苍都只来得及侧目。
那水龙的目标不是容昊的性命。
它灵巧地从容昊已经破碎的前襟中一卷。
一个巴掌大小的琉璃盏,被精准地带了出来。
水龙盘旋而回,将那琉璃盏恭敬地送到敖萱面前。
琉璃盏内,一缕微弱的,几乎快要熄灭的金色光芒,正在轻轻摇曳。
那是一缕残魂。
看到琉璃盏脱手,容昊脸上的绝望,瞬间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所取代。
那恐慌,甚至超过了海市被毁,万年基业付之一炬的打击。
“不——!”
他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吼,不顾一切地朝敖萱扑了过来。
“把它还给我!”
容昊的扑击,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。
他像一头被逼到绝路的野兽,眼中只剩下那唯一的,盛着他全部执念的琉璃盏。
敖萱甚至没有抬眼。
她只是轻轻地,用指尖在琉璃盏的盏壁上,弹了一下。
“叮。”
一声轻响,微弱得几乎听不见。
盏中那缕金色的残魂,随之剧烈地颤抖,仿佛风中残烛,下一瞬就要彻底熄灭。
“啊——!”
容昊的嘶吼,变成了一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。
他前扑的身体在半空中僵住,然后直挺挺地跪倒在地。
那不是被外力击倒,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,让他瞬间抽空了所有力气。
他死死盯着那缕随时可能消散的魂魄,身体抖如筛糠。
“别……”
他的声音嘶哑破碎,带着哀求。
“求你……别伤害她……”
敖萱这才慢悠悠地走过去,停在他面前。
废墟之上,水汽弥漫,残存的水龙在她身后静默盘踞,巨大的龙首低垂,投下森然的阴影。
她垂眸,看着跪在地上,狼狈到极致的仙君。
“想让她活?”
她的声音很轻,没有任何情绪。
容昊猛地抬头,眼中爆发出最后一丝希冀的光。
他疯狂点头,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,一个字都说不出来。
“那就说说吧。”
敖萱把玩着手里的琉璃盏,那缕残魂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。
“这套用怨魂祟气滋养残魂的法子,是谁教你的?”
她顿了顿,语气里添了一分不耐。
“凭你这点道行,想不出这么阴损又精妙的阵法。”容昊的身体又是一震。
他张了张嘴,脸上闪过一丝挣扎与恐惧。
东方青苍站在不远处,业火的紫光在他周身流动,隔绝了所有的湿冷。
他没有插手,只是安静地看着。
这个女人,总能用最省力的方式,达到最直接的目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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