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老财家，堂屋内，空气仿佛凝固了。
张老财那双精明的眼睛，如同鹰隼般死死盯着王吉，无形的压力几乎要将人压垮。他故意沉默，就是想看看这突如其来的“货郎”在自己审视下会不会露出马脚。
王吉心脏狂跳，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。他脑中飞快闪过以前刘地主对待那些走街串巷货郎的场景——那些货郎在地主老爷面前，哪个不是点头哈腰、战战兢兢？
他几乎是本能地，“噗通”一声跪了下来，声音带着哭腔，磕磕绊绊地哀求：“张...张老爷饶命！小的...小的就是个逃难的！家里遭了匪，实在活不下去了才出来...出来混口饭吃啊！求老爷开恩，给条活路吧！”
他这副吓得魂不附体、语无伦次的样子，反而让张老财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。他见过太多这种在老爷面前吓得腿软的穷鬼了，这反应，不像装的。
【卧槽！影帝！这演技绝了！】
【反应真快！代入感太强了！】
【地主老爷的威压不是盖的...】
弹幕刚松了一口气。
张老财却话锋一转，看似随意地闲聊道：“哦？逃难来的？老夫前些年去过你们临县辛县，城里的‘全兴楼’，那酱肘子可是一绝啊！不知如今还在开吗？”
王吉脑子“嗡”的一声！他一个黑林沟土生土长的穷小子，连县城都没去过几次，哪里知道什么辛县，更别提什么“全兴楼”了！
【完了！下套了！】
【这老狐狸！太阴险了！】
【辛县？全兴楼？王吉怎么可能知道！】
【急死我了！怎么办？！】
几个研究历史的弹幕叹息：
【看吧，封建地主的狡诈和谨慎，远超想象。】
【能在吃人的旧社会盘踞一方，哪个不是人精？】
王吉头皮发麻，但求生的本能和之前陆鸣反复强调的“咬死身份”让他强行镇定下来。他抬起头，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和委屈：“张...张老爷，您是不是记错了？小的...小的在临县讨生活这么多年，从...从来没听说过辛县有什么‘全兴楼’啊？您说的...是别处吧？”
张老财眼睛猛地一眯，声音陡然严厉：“没听说过？哼！老夫明明在那里吃过！你敢说谎！说！到底是谁派你来的？！”
王吉吓得浑身一抖，却死死咬住牙关，只是拼命磕头：“老爷明鉴！小的真没听说过！小的穿山越岭走了这么多地方，要是真有这么出名的酒楼，小的肯定知道啊！小的真没说谎啊老爷！”
他一口咬定不知道，语气惊恐却带着一种底层人特有的执拗和委屈。
张老财死死盯着他，看了半晌，脸上的厉色忽然一收，瞬间又换上了一副和蔼可亲的面孔，甚至还亲自起身虚扶了一下：“哎呀呀，小兄弟快请起！刚才是老夫跟你开个玩笑，试探试探你，没吓着你吧？千万别往心里去啊！”
这变脸的速度，让王吉和弹幕都措手不及。
【我靠！川剧变脸啊！】
【这老东西...太可怕了！】
【笑面虎！绝对的笑面虎！】
王吉战战兢兢地爬起来，腿还在发软。
张老财笑眯眯地问：“小兄弟既然是货郎，都有些什么货色啊？拿出来让老夫瞧瞧？”
王吉不敢怠慢，连忙把褡裢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摆开，都是些最普通不过的针线、顶针、劣质胭脂、粗布头之类，毫无出奇之处。
张老财随意扫了两眼，显然对这些破烂货毫无兴趣，挥了挥手：“行了，老夫府上不缺这些。你既然是来做生意的，就去村里转转吧。不过记住，只有半个时辰。”
他吩咐下人：“带他出去吧。”
王吉如蒙大赦，连连道谢，跟着下人退出了张府。直到走出那扇朱红大门，感受到外面的空气，他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，后背早已湿透。
而他不知道的是，在他离开后，张老财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，对旁边的管家冷声道：“去，找两个机灵点的人，给我盯紧这个货郎。他在村里的一举一动，见了什么人，说了什么话，都给我盯死了！一旦有异常，立刻抓起来！”
【妈的！果然没信！】
【这地主的心思...太深了！】
【王吉还没脱离危险！】
王吉强作镇定，背着褡裢在八义集的村道上走街串巷，扯着嗓子吆喝：“针头线脑~胭脂水粉~换粮食喽~”
然而，整个村子一片死寂。家家户户门窗紧闭，偶尔有村民透过门缝警惕地看他一眼，立刻又缩了回去。路上遇到的几个联庄会的团丁，更是像防贼一样盯着他。
别说做生意，连个敢跟他搭话的人都没有。整个村子，仿佛一个被无形枷锁捆住的囚笼，压抑得让人窒息。
王吉的心一点点沉下去。他终于亲眼看到了，在联庄会的高压控制下，这些村庄变成了什么样子。想要在这里发动群众，难度远超想象。
半个时辰一到，村口的团丁毫不客气地将他“请”了出去。
王吉不敢停留，快步离开八义集的范围，直到回头再也看不到村子的轮廓，才敢停下来，靠在一棵树上大口喘气，一阵后怕。
他不敢想象，如果刚才在张老财面前露出一点破绽，会是什么下场。
休息片刻，他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小孤山营地，将这次惊心动魄的经历和观察到的一切，原原本本地报告给了陆鸣。
陆鸣听完，沉默了许久，脸色无比凝重。
弹幕也是一片沉寂，良久才有人发言：
【给封建地主老爷们跪了...】
【这斗争难度...地狱级别啊！】
【我以前太小看古人的智慧（或者说狡诈）了...】
【刘地主和张老财，真不是网络小说里那种无脑反派...】
那条金色的弹幕最后总结道：
【这就是真实的、血淋淋的阶级斗争。】【敌人无比狡猾、警惕且拥有强大的组织控制力。】【任何轻视和冒进，都会付出惨痛代价。】【主播，前路漫漫，务必如履薄冰，步步为营。】
小孤山营地，篝火映照着陆鸣凝重的脸庞。王吉惊魂未定地汇报完在八义集的遭遇，尤其是张老财那番阴险的试探和整个村子死寂般的压抑。
弹幕里充满了后怕和惊叹：
【这老地主...太狠了！】
【简直是谍战片现场！】
【王吉能活着回来真是命大！】
【村民都不敢出来？这控制力也太强了吧！】
陆鸣深吸一口气，目光扫过众人，沉声道：“大家现在明白了吧？为什么王吉进村，一个买东西的人都没有？”
他顿了顿，自问自答：“因为黑林沟的事，把周围的地主老财都吓破了胆！他们怕！怕我们黑林沟的‘火’烧到他们那里！所以他们用‘联庄会’这根铁链子，把各村都死死锁住了！”
“他们把村里的青壮都控制起来，编成民团，互相监视，互相提防！他们不仅防着我们这些‘外人’，连他们自己村里的雇农、佃户，他们也防！生怕他们接触外人，听到点什么，学到点什么，也起来造反！”
“所以，王吉这个陌生的货郎进去，他们怎么可能不警惕？怎么可能让村民随便出来跟你接触？他们恨不得把村子变成一个密不透风的铁桶！”
【原来如此！】
【地主阶级的应激反应！】
【这反动派联合起来，真不好对付啊！】
金色的弹幕缓缓飘过，带着一贯的冷静：
【情况清楚了，敌人比预想的更警惕，控制力更强。】【急躁冒进，等于送死。】【革命是细致的工作，需要极大的耐心和策略。】【当前重点：放弃快速打开局面的幻想，回归最基础的群众工作。】【目标：八义集的齐得柱。】【方法：由点及面，水滴石穿。】【让王吉常态化出现在八义集外围，以‘货郎’身份与齐得柱建立稳定联系，逐步取得其信任，并通过他，像毛细血管一样，极其缓慢、极其隐蔽地了解村内情况，渗透革命思想。】
【记住：争取一个人，就是打开一个缺口。】【积小胜为大胜。】
陆鸣看着弹幕，深以为然。他之前确实有些急于求成，想着能快速渗透甚至发动群众。现实给了他沉重一击，也让他更加清醒。
“王吉，”陆鸣看向心有余悸的队员，“这次你做得很好，临危不乱，保住了自己，也带回了宝贵的情报。”
王吉听到表扬，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。
“但是，任务还没完。”陆鸣语气严肃，“八义集这个钉子，我们必须钉进去！硬的不行，我们就来软的；快的不行，我们就来慢的！”
他详细布置道：“从明天起，你还是扮成货郎，但不要试图进村了。就在齐得柱砍柴的那片山林附近活动。每次去，都给他带点小东西，盐巴、针线，甚至偶尔一小块肉干。不要提任何敏感话题，就是跟他抱怨生意难做，听他抱怨村里的苦。”
“你要让他习惯你的存在，让他觉得你是个可靠的、可以倾诉苦闷的朋友。日子长了，他自然会告诉你更多村里的情况，比如谁家又被逼债了，谁家挨打了，联庄会有什么动静...”
“我们要通过他的嘴和眼睛，把八义集这个‘铁桶’里面的情况，一点一点摸清楚！等我们真正了解了里面的弱点和矛盾，再找机会下手！”
王吉认真听着，重重地点了点头：“鸣哥儿，我明白了！就像...就像山涧滴水，日子长了，再硬的石头也能滴穿！”
“对！就是这个道理！”陆鸣赞赏道，“我们不急，我们有的是时间跟他们耗！我们要让八义集的人慢慢知道，山外面有个常来的货郎，东西实在，人也和气，愿意听他们倒苦水...这就够了！”
接下来的日子，王吉忠实地执行着陆鸣的策略。他不再冒险靠近村口，而是定时出现在那片山林，如同一个真正为生计奔波的小货郎。
齐得柱从一开始的警惕和意外，慢慢变得习惯甚至期待他的到来。每次见面，王吉都会“亏本”换给他一些急需的小东西，而齐得柱也会在抱怨和咒骂中，透露出越来越多八义集内部的消息：张老财又加了什么新规矩，联庄会如何欺压村民，哪家又出了惨事...
这些零碎的信息被王吉仔细记下，带回营地。陆鸣和核心成员们就像拼图一样，逐渐勾勒出八义集内部压抑而残酷的真实图景，也从中分析着可能的突破口和潜在的可争取对象。
革命的火种，在以一种极其缓慢却无比坚韧的方式，试图渗透那看似密不透风的封建堡垒。
这是一场比拼耐心和意志的漫长斗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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