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五章 江淮柱石
至德二载的初雪落在扬州漕司衙门的飞檐上，赵五推开满案舆图，指尖按在淮水至长江间的漕路脉络上。窗外忽传来慕容芷特有的三长一短叩门声——这是发现军情的暗号。
“进来。”赵五吹熄烛火。慕容芷带着寒气推门而入，皮甲上积雪簌簌落下：“刚截获叛军信鸽，尹子奇部正秘密打造筏桥，欲从盱眙渡淮。”她展开湿漉漉的绢图，上面标注着宋州方向的叛军调动痕迹，“更麻烦的是——淮西节度使来瑱部发生兵变，五千溃兵正朝泗州流窜。”
柳蓁蓁闻声持灯赶来，灯光映着绢图上潦草的“吃人”二字。她指尖发颤：“溃兵若与叛军合流，淮南危矣。”忽然捂住嘴干呕——她已有三个月身孕。
赵五立即召集幕僚。漕司正堂沙盘前，他以朱砂笔划出三道防线：“其一，命泗州刺史烧毁淮河所有民船，在浮山峡沉石锁江；其二，请高节度使发兵控扼盱眙硖石山；其三……”他看向慕容芷，“烦请姑娘带漕勇营截击溃兵，记住——只诛首恶，招抚胁从。”
慕容芷抱拳领命时，萨琳娜突然闯入：“我在扬子津码头发现异常——三百斛盐包实际装满干草！”她抖落披风上的盐粒，“查证是周奎余党所为，他们伪装粮商接应溃兵。”
局势瞬间明朗：叛军计划用溃兵为饵，诱唐军出城后里应外合。赵五冷笑：“那便将计就计。”他让萨琳娜继续假扮胡商与内奸周旋，同时密令慕容芷在溃兵中散播“叛军欲坑杀降卒”的谣言。
当夜，赵五登临泗州城楼。寒风中见对岸火光冲天——慕容芷成功策动溃兵反戈，突袭了叛军先锋营。然而黎明时分，快马送来血书：慕容芷为救被围溃兵，身中三箭跌落淮水。
赵五正要发兵救援，柳蓁蓁拉住他袖角：“你看这个。”她展开从周奎密室搜出的漕运图，指尖点在一处暗记，“叛军真正目标不是泗州，而是绕道瓜洲夺取润州粮仓！”
恰在此刻，江面浮来半截桅杆——慕容芷竟负伤泅渡归来，手中紧攥着从叛将身上撕下的军令：“尹子奇亲率死士伪装漕工，三日后趁雪夜袭击瓜洲渡！”
赵五当即调整部署：明面上大张旗鼓支援泗州，暗令水师精锐埋伏瓜洲。决战前夜，他取出现代知识改进的“霹雳炮”——以竹筒填装火药铁蒺藜，架设在漕船艏楼。
雪夜如期而至。当叛军船队闯入伏击圈，赵五亲手点燃引线。巨响震彻长江，火光中叛军舟楫四分五裂。然而混乱中竟有数艘快艇直扑润州——原来尹子奇还安排了第二波攻势！
危急时刻，柳蓁蓁敲响润州城头的警钟。她指挥百姓竖起草人疑兵，又让萨琳娜带胡商点燃油桶顺流漂下。火船阻敌之际，赵五水师及时回援，终将叛军逼入绝境。
黎明时分，赵五在焦黑的叛军旗舰上找到尹子奇遗体——这位悍将竟是自刎而亡。在其袖中发现密函，透露安禄山病重、安庆绪与史思明内斗的消息。
“叛军气数将尽。”赵五对众人道，却见柳蓁蓁面色苍白倚在舵边——连番激战动了胎气。他急忙扶住妻子，她的手冰凉如雪：“莫要声张…此刻军心不可乱。”
慕容芷突然指着尹子奇尸身：“他的鱼符不见了！”众人悚然：莫非主帅金蝉脱壳？
漕勇营沿江搜索时，赵五独自在舱内照料妻子。柳蓁蓁忽然握住他手：“记得你我大婚时，你说过要再造清平盛世…”她气息微弱却目光灼灼，“如今江淮暂安，该想想战后重建了。”
她强撑病体口述《战后漕政疏》，从安置流民到重整盐法，条陈清晰如利刃剖竹。赵五执笔疾书时，忽闻舱外欢呼——原来慕容芷在芦苇荡生擒易容潜逃的尹子奇，缴获的鱼符暴露了叛军在江南的全部暗桩。
捷报传至凤翔行在，肃宗亲书“江淮砥柱”四字赐匾。然赵五接旨后毫无喜色——太医正说柳蓁蓁忧劳成疾，需静养半年。
深夜，赵五为昏睡的夫人掖好被角，独自登上润州北固山。长江如练蜿蜒东去，他忽然想起现代时空的长江大桥。两种文明在心底碰撞，最终凝聚成决心：要在这片古老土地上筑起不逊于后世的水利工程。
下山时遇见慕容芷，她递上一卷名单：“这是愿追随郎君治水的工匠名册。”月光照见她新添的伤疤，“慕容部族愿迁江淮，助郎君开垦圩田。”
赵五望向沉睡的城池，想起柳蓁蓁的嘱托、慕容芷的忠诚、萨琳娜带来的异域智慧，乃至苏琬琬从长安寄来的水利典籍。这些乱世红颜，正与他共同编织着超越时代的梦想。
雪又下了起来，赵五擦去碑上新雪。“江淮柱石”四字在月光下凛然生辉——这不仅是对过往功绩的认可，更是对未来的沉重托付。江北烽火未熄，但希望的种子已在血沃之地悄然萌芽。
（第四十五章 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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