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冷的山风从深涧下倒卷而上,吹得平台上的血腥味散开,又带来一股更深的寒意。陈默背靠着冰冷的岩壁,小口咀嚼着干硬如柴的肉脯,每一口都需费力撕扯,再灌下几口带着皮囊腥气的冷水。他动作缓慢,看似虚弱不堪,眼角的余光却如同最警惕的猎豹,时刻锁定着对面岩壁下那个同样在喘息疗伤的刀疤汉子——王屠。
王屠。这是对方刚刚报出的名字,真假难辨。他胸口那道狰狞的伤口已用撕下的衣襟草草包扎,暗红的血渍仍在缓慢渗出。他处理伤口的手法粗暴而熟练,带着一股子悍匪的狠劲,时不时因疼痛而咧咧嘴,眼神却始终凶戾地扫视着四周,尤其是陈默的方向。
两人之间隔着三丈距离,中间是几具逐渐僵硬的尸体。沉默如同实质,压在心头。谁都没有再轻易开口,都在暗中评估、试探、算计。
陈默心中雪亮。这王屠绝非善类,所谓的“搭伙”不过是权宜之计。自己伤势未愈,实力不济,是他眼中暂时的“累赘”兼“探路石”。一旦遇到危险,或者等他恢复几分力气,自己很可能第一个被推出去挡刀,甚至直接被灭口。但反过来,这也是自己的机会。一个受伤的、对幽冥教心怀怨恨的练气六层修士,本身就是一座信息宝库,也是一把可能伤己也可能伤敌的双刃剑。
关键在于,如何在这把刀出鞘前,先握住刀柄,或者……让它砍向该砍的人。
他需要信息,需要关于幽冥教、关于灰雀镇陷阱、关于鬼面执事(钱老鬼)的更多信息。但他不能直接问,那会暴露自己的目的和底细。他必须引导,让王屠自己说出来。
他咽下最后一口肉,故意发出一声压抑的咳嗽,牵动了内伤,脸色白了白,气息更加紊乱。他看向王屠,眼神中带着后怕和一丝恰到好处的感激,嘶哑道:“王……王大哥,这次真是多亏你了。要不是遇上你,我恐怕……”他摇摇头,没再说下去,转而露出愤恨之色,“幽冥教这帮杂碎,简直无法无天!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屠村灭镇,追杀不休!他们到底想干什么?”
他先示弱,再抛出对幽冥教的痛恨,试图引起共鸣,并隐晦地打探动机。
王屠正用一块破布擦拭着鬼头刀上的血迹,闻言动作一顿,抬起眼皮,阴冷地扫了陈默一眼,嗤笑道:“想干什么?哼,小子,你太嫩了。这世道,拳头大就是道理。幽冥教想干什么?他们想把这天都捅个窟窿!”他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和……某种更深的东西,不完全是恐惧,更像是一种混杂着嫉妒的愤懑。
“捅破天?”陈默适时地露出震惊和不解,“他们……真有那么大的势力?”
“势力?”王屠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,眼神闪烁,“嘿,比你想象的更大!你以为灰雀镇那种小地方,为什么值得钱老鬼那种级别的执事亲自坐镇?还布下陷阱等鱼上钩?”
陈默心中一动,鱼儿咬钩了!他装作茫然:“陷阱?王大哥,你的意思是……灰雀镇那事,是冲着我……我们这种人的?”
“冲你?”王屠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,打量了一下陈默,“就你这点微末道行,也配钱老鬼亲自布局?那陷阱,钓的是更大的鱼!或者说……是清理一些不听话的、知道了太多秘密的‘自己人’!”他说到最后,语气变得咬牙切齿,眼中凶光毕露,显然想起了自身遭遇。
清理自己人!更大的鱼!陈默心脏狂跳。果然!灰雀镇是个局!目标可能包括像王屠这样的“老人”,也可能包括其他觊觎幽冥教秘密或者与之敌对的势力!那鬼面执事的令牌,就是诱饵或者识别标记!自己这个意外闯入的“小虾米”,只是被顺手清理的对象!
他强压激动,继续引导,露出恐惧和庆幸交织的表情:“清理自己人?他们……连自己人都杀?太可怕了!王大哥,你……你是不是也是因为……”
“闭嘴!”王屠突然厉声打断,眼神锐利如刀,死死盯住陈默,“小子,打听太多,死得快!有些事,不知道比知道好!”
陈默立刻噤声,低下头,装作被吓到的样子,心中却冷笑。王屠的反应,恰恰证实了他的猜测!此人必定掌握了幽冥教的某个重要秘密,才招致灭口之祸!这个秘密,可能就是自己破局的关键!
一时间,平台上再次陷入沉默,只有风声呜咽。王屠似乎意识到自己失言,不再说话,只是阴沉着脸,加快速度处理伤口,并时不时警惕地望向悬崖上方和下方的云雾。
陈默也不再追问,他知道过犹不及。他需要时间消化这些信息,也需要时间恢复实力。他闭上眼睛,看似在调息,实则暗中运转《上清大洞真经》,缓慢滋养经脉,同时分出一丝心神,感应着怀中“镇煞钱”的温度变化和周围环境的任何异动。
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流逝。约莫过了一个时辰,王屠似乎恢复了一些气力,他站起身,活动了一下筋骨,胸口伤口依旧狰狞,但气息平稳了不少。他走到平台边缘,向下望了望深不见底的云雾,又抬头看了看陡峭的崖壁,眉头紧锁。
“不能待在这里。”王屠沉声道,语气不容置疑,“这地方太显眼,幽冥教的杂碎肯定会搜下来。得想办法离开。”
陈默睁开眼,虚弱地问:“王大哥,可有出路?这悬崖……”
“往上爬是找死,上面肯定有埋伏。”王屠打断他,目光投向下方翻滚的云雾,“只能往下走。鹰愁涧虽然凶险,但未必没有一线生机。传说这涧底有暗河,或许能通往外间。”
往下?陈默心中凛然。鹰愁涧的凶名他早有耳闻,深不见底,瘴气毒虫遍布,更有凶禽盘踞。但王屠说得对,留在原地确是等死。
“可是……王大哥,你的伤,还有我这身子……”陈默露出为难之色。
王屠转过身,盯着陈默,眼神闪烁,忽然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:“小子,想活命,就得拿出点用处来。你身手还算灵活,在前面探路。我在后面照应着。放心,只要你不耍花样,到了安全地方,老子或许真可以考虑带你一程。”
果然!还是要自己当探路石!陈默心中冷笑,脸上却挤出感激和一丝畏惧:“全……全听王大哥安排!”
他挣扎着站起身,故意晃了晃,显示自己的“虚弱”。然后,他走到平台边缘,选择了一处藤蔓较为粗壮、岩石凸起较多的区域,深吸一口气,开始小心翼翼地向下攀爬。他将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感知下方的危险上,但始终留了一份心思在身后的王屠身上。
王屠看着陈默开始下行,眼中闪过一丝狠辣和算计。他等陈默下去约莫两三丈远,才不紧不慢地跟上,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,既能随时“照应”,也能在危险发生时及时后撤,或者……推一把。
两人一前一后,如同挂在悬崖上的两只蜘蛛,在呼啸的山风和弥漫的雾气中,向着未知的死亡深渊,缓慢下行。信任是奢侈品,合作是脆弱的伪装,杀机在沉默中弥漫。谁先露出破绽,谁就可能万劫不复。陈默握紧了腰间的短剑,感受着崖壁的冰冷。这场悬崖上的死亡舞蹈,才刚刚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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