没有声音。
当那扇隔绝了“终末摇篮”最终秘密的合金巨门向内塌陷、湮灭的瞬间,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。并非绝对的寂静,而是一种超越了听觉范畴的、规则层面被强行抹除后的虚无回响。苏婉眼睁睁看着陈诺的身影被那骤然张开的、由纯粹暗红毁灭能量构成的恐怖漩涡吞噬,她撕心裂肺的呐喊在喉咙深处就被一股无形的、碾压灵魂的威压掐灭,只能化作无声的震颤。
时间感在此刻彻底崩坏。也许是万分之一秒,也许是一个世纪。
暗红色的光芒并非光线,而是“存在”本身被撕裂、被否定、被强行拖向终极虚无的具象化。它从塌陷的门后喷涌而出,如同宇宙初开时喷发的原初混沌,却又带着截然相反的、将一切拖向热寂终末的冰冷死意。光芒所过之处,控制中心的合金墙壁、闪烁的控制台、被冰封的“清道夫”残骸、乃至空间本身,都如同投入火焰的蜡像般无声无息地融化、分解、湮灭,没有爆炸,没有残渣,只有最彻底的“归零”。
苏婉被这股毁灭洪流边缘的余波狠狠掀飞,冰冷的寒气在本能驱动下疯狂涌出,在她身前凝聚成一面厚达数米、闪烁着无数古老防御符文的极冰壁垒。这是她燃烧生命本源、压榨出最后一丝“寂灭生机”所化的最终防线!
“咔嚓……咔嚓嚓——!”
足以冻结时空的绝对零度壁垒,在与暗红光芒接触的瞬间,发出了不堪重负的、仿佛宇宙根基断裂的悲鸣!冰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、汽化,表面的符文如同风中残烛般明灭不定!苏婉如遭雷击,鲜血如同不要钱般从口中喷出,在空中就凝结成蓝色的冰晶,她周身的寒气瞬间黯淡到几乎熄灭,冰蓝色的瞳孔中第一次出现了近乎绝望的裂纹。
这力量……根本不是常规意义上的能量攻击!这是规则层面的抹杀!是“吞噬者”本源意志的终极体现!即便是她融合了“极寒之心”的秩序之力,在这绝对的“虚无”面前,也如同螳臂当车!
要死了吗?
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,窜过苏婉近乎冻结的意识。她看到远处的雷暴舰长和幸存的陆战队员,在光芒的边缘如同阳光下的雪人般迅速消融,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。她看到那几名“公司”的研究员,脸上狂热的表情凝固,然后化为虚无。整个“终末摇篮”的塔顶,正在被从物理和概念的层面彻底抹除!
就在苏婉的意识即将被无尽的黑暗和冰冷吞噬的刹那——
异变陡生!
那吞噬一切的暗红漩涡中心,即将彻底爆发的核心之处,一点极其微弱的、与周围毁灭性情截然相反的混沌光芒,如同暴风雨夜中最后的一星烛火,顽强地亮了起来!
是陈诺!或者说……是“源初之契”!
那混沌的光芒并非抵抗,而是……包容?不,更准确地说,是……“同化”和“引导”?
苏婉濒临破碎的【能量解析】天赋,在生死关头捕捉到了那转瞬即逝的、超越她理解的景象:
暗红色的毁灭洪流中心,陈诺的身影已经模糊不清,仿佛与“源初之契”彻底融合,化为了一个不断旋转、坍缩的混沌奇点。奇点内部,两种截然相反的规则正在以超越光速的速度进行着最终的碰撞与……融合?一方是“吞噬者”代表的、将万物拖向热寂的终极“虚无”与“混沌”;另一方,则是“源初之契”在吞噬“神骸”后补全的、某种更接近宇宙底层算法的、冰冷而绝对的“存在”与“秩序”的阴影?
这两种本该相互湮灭的规则,在陈诺那强大到执拗的、属于“人类陈诺”的“存在”意志的强行“粘合”下,达成了一个极其短暂、极其不稳定的、悖论般的平衡点!
这个平衡点,如同一个微型的、狂暴的宇宙卵,内部进行着创世与灭世级别的规则演算!它没有向外爆发,而是产生了恐怖的内敛吸力!
“嗡——!!!!!”
一股无法形容的、仿佛连时间轴都能扭曲的吸力,以混沌奇点为中心猛地爆发!不再是吞噬物质能量,而是……吞噬“规则”本身!吞噬“存在”与“虚无”的边界!
那原本要毁灭一切的暗红光芒,如同百川归海般,被强行拉扯、撕碎、吸入那个混沌奇点之中!湮灭的过程被逆转,变成了……喂养?
“摇篮”的自毁程序,被强行中断了!不,是被当成了“食物”!
但这“进食”的过程,同样凶险万分!混沌奇点剧烈震颤,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密的、如同宇宙膜破裂般的裂痕,仿佛随时会彻底崩溃,将内部演算的规则悖论彻底释放,那将是比“摇篮”自毁更加彻底的、维度层面的灾难!
苏婉周身的压力骤然一轻,但她冰蓝色的瞳孔却缩成了针尖!她看到了!在混沌奇点那明灭不定的光芒深处,隐约浮现出陈诺那张因极致痛苦而扭曲、却又带着某种奇异平静的脸庞!他的眼神,不再是漠然,而是充满了决绝的……告别?
“不——!”苏婉心中发出无声的呐喊,她明白了!陈诺不是在控制那股力量,他是在用自己最后的意志作为“锚点”和“祭品”,强行维持着那个致命的平衡,引导毁灭性能量内敛,避免波及外界!他在牺牲自己,拯救可能还在“摇篮”外围的“利维坦”号和……她!
“回来!陈诺!!”苏婉不顾一切地燃烧着最后的生命本源,将一丝微弱的、蕴含着“寂灭生机”终极奥义的秩序之力,如同最纤细的银线,射向那狂暴的混沌奇点!她不知道这有没有用,但她必须尝试!哪怕只能传递过去一丝属于“人”的牵绊!
那丝秩序之力,在靠近混沌奇点的瞬间,就被恐怖的规则乱流撕得粉碎。但就在湮灭的前一瞬,苏婉清晰地感知到,奇点内部那属于陈诺的意识波动,剧烈地颤抖了一下,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。
紧接着——
“轰!!!!!!!!!”
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巨响,终于冲破了规则的静默,震撼了整个维度!混沌奇点达到了临界值,猛地向内收缩到一个无限小的点,然后……爆发了!
但爆发的,并非毁灭的新能量风暴,而是一片……极致的光,与极致的暗,交织而成的、短暂存在的、仿佛蕴含着宇宙所有可能性的……“无”?
光芒与黑暗一闪而逝。
下一刻,一切归于死寂。
暗红色的光芒消失了,毁灭的漩涡消失了,混沌奇点消失了,连同塔顶控制中心的大部分结构,以及其中的一切……都消失了。原地只剩下一个巨大无比的、边缘光滑如镜、仿佛被最精密的工具切割出来的球形虚空。虚空中,连最基本的物理常数都仿佛不存在了,只有绝对的虚无。
“摇篮”的终极核心,被从世界上“删除”了。
“噗通!”
苏婉脱力地跪倒在仅存的、靠近边缘的破碎地面上,哇地喷出一大口混合着内脏碎片的蓝色冰晶。她周身的寒气彻底熄灭,冰蓝色的长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白。她抬起头,冰蓝色的瞳孔黯淡无光,死死地盯着那片吞噬了一切的球形虚空。
那里……空空如也。
没有能量残留,没有物质痕迹,没有空间波动……什么都没有。
陈诺……连同那块石头……彻底消失了。
被他自己引发的规则悖论……抹除了?
一股比绝对零度更加冰冷的绝望,瞬间冻结了苏婉的心脏和灵魂。
结束了?
就这样……结束了?
就在苏婉的意识即将被这无尽的虚无和悲伤彻底吞噬时——
“嘀……嘀……检测到……微弱生命信号……坐标……虚空奇点……边缘……”
一个极其微弱、断断续续的电子音,从她手腕上几乎报废的个人终端中传出。是“利维坦”号远程生命扫描系统的最后反馈?信号源极其微弱,且正在快速消散!
苏婉猛地抬头,黯淡的瞳孔中爆发出最后一丝光芒,死死锁定那片球形虚空的某处边缘!在那里,空间的修复刚刚开始,一丝微不可察的、熟悉又陌生的能量涟漪,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,荡漾开来!
那感觉……不再是纯粹的混沌,也不再是冰冷的秩序……而是一种……全新的、脆弱的、仿佛初生婴儿般的……平衡?
与此同时,远在第七区,一直通过微弱连接关注着战场的小树,眉心的绿光突然前所未有地明亮起来,他伸出小手,咿呀地指向虚空,纯净的眼眸中充满了喜悦和……一丝茫然的好奇?
“陈……诺……?”
苏婉用尽最后力气,向着那丝涟漪的方向,伸出了颤抖的、布满冰裂的手。
虚空无声。摇篮终末,希望……是否在毁灭的灰烬中,孕育出了无法理解的……新芽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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