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六的清晨,城市还没完全苏醒,街道上的行人寥寥无几,只有早点摊冒出的热气,给微凉的空气添了几分暖意。
盛景初站在道场门口,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。约定好七点来接他去青少年围棋锦标赛现场的师弟,到现在还没出现。他拿出手机,屏幕上显示着七点十分,距离比赛签到截止时间只剩不到四十分钟。
他拨通了师弟的电话,响了很久才被接起,那头传来嘈杂的洗牌声和嬉笑声。
“师哥?哎呀不好意思!我昨晚跟朋友打麻将忘了设闹钟,现在刚醒,你等我……”
“不用了。”盛景初打断他,语气听不出情绪,“我自己去。”
挂断电话,他转身走向公交站。道场位置偏僻,打车不容易,公交车虽然慢,但至少能保证不会迟到。这是他第一次在这种重要的日子自己挤公交,心里却没什么波澜,仿佛早已习惯了计划被打乱时的平静。
街道两旁的梧桐树在他眼里是深浅不一的灰,早点摊的招牌也是单调的黑白色块,连空气中飘来的油条香味,似乎都带着一种模糊的灰度。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世界,脚步不紧不慢地走着,像一个游离在彩色世界之外的旁观者。
***与此同时,程了和唐子妍正背着采访包,在路边狂奔。
“都怪我!昨晚改采访提纲改到太晚,今天闹钟响了三遍都没听见!”程了一边跑一边懊恼地说,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凌乱,身上明黄色的运动服被汗水浸湿了一小块。
为了方便跑现场,她特意穿了一身轻便的运动服,唐子妍则选了亮眼的橙色,两个人站在一起,像两团移动的火焰,在清晨的街道上格外醒目。
“别念叨了,赶紧跑!再晚一步,公交车就开走了!”唐子妍拉着程了的手,跑得更快了。她们昨晚和程意约好,今天八点在比赛场地附近的酒店碰面,一起去锦标赛现场。要是错过了这班公交,肯定会迟到。
远远地,她们看到了那辆熟悉的103路公交车,正缓缓停靠在前方的站台。
“快!就是那辆!”唐子妍大喊一声,拉着程了冲刺。
程了咬紧牙关,使出全身力气往前冲,黄色的身影在晨光中划出一道明亮的弧线。
而这一幕,恰好落入了刚走到公交站的盛景初眼中。
他原本正低头看着地面,计算着公交车停靠的时间,眼角的余光却忽然捕捉到一抹刺眼的“亮”。
不是黑白灰里的那种浅淡或浓重,而是一种……从未有过的、鲜活的、仿佛能灼伤视网膜的“亮”。
他猛地抬起头,目光瞬间被那个奔跑的黄色身影牢牢吸住。
那是什么?
盛景初的瞳孔微微收缩,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,然后又猛地松开,漏跳了一拍。
他看到程了额角的汗珠反射着阳光,看到她被风吹起的发梢,更看到了她身上那件明黄色的运动服——那抹黄色,像突然在黑白默片里炸开的光,尖锐、热烈,带着一种他无法形容的力量,狠狠撞进了他沉寂了十几年的世界。
紧随其后的,是唐子妍身上的橙色,同样鲜明,却没有那抹黄色带来的冲击力强。
颜色……
这个早已从他生命里消失的词汇,此刻突然变得清晰而具体。
他站在原地,怔怔地看着那两个奔跑的身影,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茫然。他的世界里,第一次有了黑白之外的存在,那抹黄色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,激起了千层浪。
“师傅!等等我们!”程了和唐子妍终于冲到了车门口,气喘吁吁地喊道。
司机师傅看了看她们,笑着踩下了刹车:“慢点跑,别急,不差这几秒钟。”
程了感激地冲司机笑了笑,转身想拉唐子妍上车,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站在站台边的盛景初。
他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,背着一个黑色的双肩包,站在那里,眼神直直地盯着她,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、近乎痴迷的专注。
“子妍,你看……那不是盛景初吗?”程了下意识地停下脚步,指着盛景初对唐子妍说。
唐子妍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,也愣了一下:“还真是他!他怎么在这儿?”
盛景初这才回过神来,意识到自己的失态,连忙移开目光,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。他刚才……好像盯着人家看了太久。
他定了定神,走上前,和她们一起上了公交车。
程了和唐子妍跟在他身后,心里都有些纳闷。这个传说中孤僻冷淡的围棋少年,刚才看程了的眼神,怎么怪怪的?
公交车上不算挤,盛景初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,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又飘向了程了。她和唐子妍坐在斜前方的位置,正低头小声说着什么,黄色的背影在晃动的车厢里,依然那么显眼。
他的心跳得有些快,眼神里带着一种探索的好奇。他想再仔细看看那抹黄色,想确认刚才看到的不是幻觉。可当他集中注意力去看时,那抹黄色似乎又淡了一些,像是蒙上了一层薄纱,但始终没有完全消失,和周围的黑白世界泾渭分明。
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
盛景初握紧了拳头,指尖微微颤抖。他活了十七年,第一次对“色彩”有了如此真切的感受,而这份感受,竟然来自一个陌生的女孩。
***程了完全不知道自己成了盛景初眼中的“特殊存在”,她正和唐子妍核对今天的采访流程。
“等下到了酒店,先跟我姐汇合,拿了媒体出入证,再一起进赛场。”程了拿出手机,看着程意发来的定位,“我姐说盛景初大概率会在选手休息区待着,咱们争取能趁他赛前有空,跟他搭句话。”
“嗯,提纲我再看一遍,尽量挑些他可能感兴趣的问题,比如最近看的棋谱啊,对年轻棋手的看法什么的,别一上来就问私人问题,免得引起他反感。”唐子妍点点头,翻开笔记本认真看着。
公交车报站的声音响起,她们要下的站到了。
“走了。”唐子妍拉着程了起身。
程了起身时,不小心撞到了旁边的扶手,背包的拉链被勾开了一道缝。她没在意,跟着唐子妍匆匆下了车。
盛景初看着她们的背影消失在车门处,那抹黄色也随之消失,心里莫名地空了一下。他下意识地也站起身,跟着下了车——他的目的地,也在这附近的比赛场馆。
程了和唐子妍一路小跑,终于赶到了程意说的那家酒店。酒店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媒体记者,都在等着进场。
“先找我姐拿证。”程了四处张望着,没看到程意的身影,便拿出手机想打电话。
她抬手翻背包找手机时,背包的拉链彻底滑开了,一张硬纸卡片从包里掉了出来,飘落在地上。
“呀,什么东西掉了?”唐子妍眼尖,提醒道。
程了低头一看,是媒体出入证!她刚才从杂志社领的,特意放在背包外侧的口袋里,没想到竟然掉了。
她连忙弯腰去捡,可一阵风吹过,那张轻飘飘的卡片被风卷着,像一片叶子似的,朝着酒店大门的方向飘去。
“我的证!”程了惊呼一声,连忙追上去。
出入证飘到酒店旋转门的位置,刚好被旋转的门叶挡了一下,然后又被风一卷,卡在了两扇门叶之间的缝隙里。
程了伸手去够,可门叶转动的速度很快,她的指尖刚要碰到卡片,门叶就带着卡片转了出去,卡在了门外。
更要命的是,一阵更强的风刮过,那张卡在门缝里的出入证被彻底卷了起来,朝着马路对面飘去。
“别跑!”程了急得直跺脚,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出入证像断了线的风筝,越飘越远,最后落在了一辆刚好驶过的公交车顶上,彻底没了踪影。
“完了……”程了傻眼了,站在原地,看着公交车消失的方向,欲哭无泪,“没有出入证,我进不去赛场啊!”
唐子妍也急了:“怎么这么倒霉!要不我先跟你姐拿了我的证进去,然后想办法再帮你弄一张?”
“可是……赛场管得很严,媒体证都是实名的,哪那么好弄啊。”程了垂头丧气地说,感觉今天真是出师不利。
就在这时,一个清冷的声音在她们身后响起:
“需要帮忙吗?”
程了和唐子妍同时回头,看到盛景初站在不远处,眼神落在程了身上,那抹黄色的运动服在他眼里,依然清晰可见。
他刚才下车后,看到程了的证件掉了,又被风吹走,犹豫了一下,还是走了过来。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多管闲事,或许是因为那抹黄色,或许是因为刚才在公交车上,她奔跑的样子,莫名地让他觉得……不该袖手旁观。
程了愣住了,没想到盛景初会主动开口。她看着他,忽然想起了周老师的话——他只是孤僻,不是冷漠。
“我……我的出入证被风吹走了,进不去赛场。”程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说,脸颊微微发烫。
盛景初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,看向赛场的方向,沉默了几秒,说:“我认识赛场的工作人员,可以帮你问问,能不能补一张临时的。”
程了和唐子妍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。
这个传说中最难搞的围棋少年,竟然愿意帮忙?
“真的吗?那太谢谢你了!”程了惊喜地说,心里的沮丧一扫而空,连带着看盛景初的眼神都亲切了许多。
盛景初没说话,只是点了点头,转身朝着赛场入口走去。他的步伐依旧从容,可只有他自己知道,心脏还在因为刚才那抹黄色而不规则地跳动着。
程了看着他的背影,忽然觉得,这个活在黑白世界里的少年,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近。
而她不知道的是,她身上的那抹黄色,已经像一颗种子,悄悄落在了盛景初的世界里,即将生根发芽,为他带来一场迟到了十几年的、色彩的盛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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