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日后的清晨,老陶蹲在院门口给花斑猫顺毛,手里还攥着半块烤红薯——这可是他从前夜里听见风吹草动都要往被窝里缩的主儿。
安燠站在晒谷场边,看他把红薯掰成小块,猫爪子刚碰到就缩回手吹凉,嘴角忍不住往上翘:\"程砚,你说这算不算进步?\"
\"算。\"程砚正往十口大铁锅里撒红辣椒,蜜色的袖口沾着点辣粉,\"上回他喂猫还带着算盘,生怕猫吃多了他的余粮。\"他突然弯腰从灶膛里钳出块烧得通红的炭,\"来,试试新熬的辣萝卜汤——加了李寡妇晒的野山椒,辣得人掉眼泪才痛快。\"
晒谷场的青石板被太阳晒得发烫,十口大锅咕嘟咕嘟冒着白汽,混着萝卜的甜香和辣椒的辛味,勾得山民们端着碗排起长队。
安燠扯了扯嗓子,声音裹着汤气飘出去:\"今年咱们不跟往年似的光闷头种地!
谁能把后山五亩荒坡翻出芽来,蜂蜡两斤、工分翻倍!\"
\"好嘞!\"铁柱举着空碗蹦起来,碗底还粘着半块没舔干净的糖霜,\"我家那小子正愁没蜂蜡做风筝呢!\"赵三挤到前头,碗里的汤晃得泼了半袖:\"俺跟老陶搭伙——他会看日头,俺有力气!\"人群哄笑里,安燠的目光扫过队伍末尾三个身影:青布短打,补丁都补得规规矩矩,可眼神像被蒙了层毛玻璃,别人笑时他们也笑,嘴角却只扯到一寸。
程砚蹲在锅边啃馍,突然耳朵尖一抖。
他啃馍的动作顿了顿,装模作样挠了挠后颈,指尖悄悄探进怀里的蜜罐。
等那三人领完农具转身时,他弯腰系鞋带,\"不小心\"碰翻了水囊——透明的蜜滴像金珠子似的滚进其中一人脚边的陶壶。
\"你这熊瞎子!\"安燠立刻拎起汤勺作势要敲,眼角却瞥见程砚冲她眨了下左眼。
她心下了然,提高声音喊:\"都记着,明日辰时后山集合!
不会犁地的找铁柱他爹,他犁地年头比我活的岁数都长!\"
当晚月头刚爬上老槐树梢,程砚就猫着腰摸进观测站。
心跳石阵列在暗室里泛着幽光,每块石头对应着今日登记的村民。
他指尖拂过那些跳动的光斑,突然顿在第三块——青灰色的石头纹丝不动,像块死玉。
再往下翻,第四块、第五块...七块石头整整齐齐排成哑炮。
\"燠儿你看。\"他敲了敲其中一块,石头表面浮起波纹,\"靠近共业碑时倒是能挤出点'感动',可这波纹...\"他扯了扯嘴角,\"比小囡囡画的熊爸爸还生硬。\"
安燠凑过去,指尖戳了戳那团假模假样的涟漪:\"装人?
当咱们的日子是账本,抄两笔就能交差?\"她突然笑出声,笑得程砚后颈的熊毛都跟着颤,\"明儿我带他们下田——不教犁地,教乐子。\"
次日清晨,后山的荒坡上飘着比萝卜汤还浓的热闹气。
安燠搬了张竹椅往田埂上一坐,手里摇着程砚新编的蒲扇:\"今日工分论笑算!
谁笑得最真心,加一分!\"
铁柱他爹扛着犁耙愣住了:\"不教翻土?\"
\"教啊。\"安燠指了指蹲在田边的程砚,\"先教程大官人学狗叫——上回他偷喝蜜被我逮着,说要学狗叫抵罪的。\"
程砚耳朵唰地红到脖子根:\"那是哄小囡囡的!\"
\"哄小囡囡不算哄我?\"安燠挑眉,\"学,不学分扣光。\"
山民们哄堂大笑,连李寡妇都捂着汤勺直拍腿。
程砚涨红了脸,喉咙里发出\"汪呜——\"的闷响,像被蜜罐卡住喉咙的熊。
孩子们笑作一团,小丫头举着金尘画的\"熊爸爸学狗叫\"冲过来:\"狐狸妈妈快看!
熊爸爸的尾巴都炸毛啦!\"
那几个\"假村民\"站在人群边缘,嘴角机械地扯动,笑声像破风箱似的\"嗬嗬\"响。
小丫头歪着脑袋看他们:\"叔叔们笑起来像我家漏风的风箱,一点都不好听。\"
\"那是叔叔们害羞。\"安燠摸了摸小丫头的羊角辫,目光扫过假村民僵硬的肩背,\"多笑几次就顺溜了。\"
日头西斜时,程砚蹲在田埂上给安燠捶腿,蜜罐在两人中间滚来滚去:\"你这招够狠,真心笑哪是能抄的?\"
\"他们抄得走工分表,抄不走小丫头画的金尘。\"安燠捡了粒金尘放在程砚掌心,\"抄得走萝卜汤的方子,抄不走铁柱他娘往汤里多搁的半勺糖。\"她突然坐直身子,远处共业碑的方向飘来若有若无的震颤,\"程砚,你听见没?\"
程砚竖起耳朵,熊耳尖微微颤动:\"碑在...喘气?\"
当晚,山民们的鼾声混着虫鸣漫过山坳时,共业碑的碑面突然泛起微光。
那些白天被小丫头贴上的金尘缓缓流动,在碑心聚成模糊的影子——几个身影正机械地重复着\"笑\"的动作,而他们身后,一道漆黑的裂缝正从碑底悄然爬升。
第三夜的月光刚爬上神核树的枝桠,安燠正窝在程砚怀里剥松子,突然被他肩头的熊毛硌得一缩。
程砚的熊耳尖抖得像被风吹的狗尾巴草:\"燠儿,碑在抖。\"
共业碑的震颤极轻,像老陶家那口漏风的风箱,可落在安燠的狐尾尖上,却烫得她一个激灵。
两人蹭地起身时,碑面已泛起幽蓝的光,浮起的画面让安燠咬碎了半颗松子——云层之上,那几个\"假村民\"正跪成一排,头顶银丝串着颗颗水晶,每根银丝都连着远处一座虚影殿堂,殿门匾额上\"天机司\"三字晃得人眼疼。
\"好个采风立功。\"安燠把松子壳攥得咔咔响,狐狸尾巴在身后炸成毛球,\"原是偷咱们的日子当账本子抄!\"程砚凑过来,指尖刚碰到碑面就缩回——那些水晶里流转的\"民风数据\",全是今日田埂上的假笑、假热闹,连小丫头画的金尘都被抠成了机械纹路。
\"抄得倒齐整。\"安燠突然扯着程砚的袖子往灶房跑,\"走,搬那坛老腌菜汤去!\"程砚被拽得踉跄,蜜罐撞在腰间叮当响:\"那坛泡了三年的?
上回李寡妇说闻着能熏跑山耗子!\"
\"就要这味儿!\"安燠抄起腌菜坛的手都在抖,坛口的红布一掀,酸臭混着咸腥的气浪\"轰\"地冲出来。
她踩着程砚的脚背蹦上碑台,对着那片虚影\"哗啦\"就是一泼:\"学活?
我教你们什么叫齁咸的人间味儿!\"
腌菜汤顺着碑面往下淌,画面里的水晶突然泛起裂痕。
云端传来\"噗\"的一声,像有人被汤气呛到了喉咙。
程砚摸着下巴直乐,转身就往神核树跑:\"我去给他们加点料!\"
神核树下的蜂箱正嗡鸣,程砚捏起块黑黢黢的土蜜——这蜜是他去年在腐叶堆里收的,混着松脂、野莓核,甜里带股子生涩的土腥气。
他踮脚把蜜贴在藤纹门楣上,拍了拍手:\"爱吃数据?
尝尝这口'消化不良'的。\"
话音刚落,云端的虚影殿堂突然炸开一片白光。
安燠眯眼望去,水晶碎片像流星雨似的往下掉,还裹着声气若游丝的骂:\"哪来的腌菜精!\"
\"喊谁精呢?\"安燠叉着腰冲天空吼,程砚忙把她拽下来,蜜罐往她手里一塞:\"消消气,喝口蜜。\"
天快亮时,田头传来\"扑通\"一声。
安燠打着火折子跑去看,就见那几个\"假村民\"直挺挺倒在泥里,鞋底的\"摹心符\"正滋滋冒黑烟。
铁柱他爹举着锄头凑过来:\"这是中邪了?\"
\"中了真日子的邪。\"程砚蹲下身,指尖戳了戳其中一人的眉心——那人突然抽了抽鼻子,猛睁开眼,眼里的毛玻璃\"咔\"地碎了:\"腌菜汤...好臭!\"
七嘴八舌的坦白比萝卜汤滚得还快。
他们原是天庭文书房的小吏,被抽了魂封在符里,专门来\"采集\"不周山的\"正向民风\",好给新立的\"教化碑\"充数。\"可那符越用越烫!\"最年轻的小吏摸着额头直哆嗦,\"今日看小丫头画金尘,我这儿...\"他捶了捶心口,\"突然疼得像被蜜针扎了。\"
安燠蹲下来,把火折子凑到他眼前:\"现在还疼么?\"
小吏盯着跳动的火苗,眼眶突然红了:\"不疼了...就是饿。\"
程砚立刻从怀里掏出半块烤红薯——这是他半夜偷摸烤的,藏在袖口里捂得热乎乎的。
小吏接过红薯的手直抖,咬了第一口就哭出了声:\"我娘...我娘以前也这么烤红薯...\"
\"哭什么?\"安燠抽了张草纸扔过去,\"要写真实?
先在这儿干满一个月活。\"她指了指晒谷场的台账,\"扫灶膛、喂鸡崽、跟老陶学喂猫——学不会?\"她歪头一笑,\"学不会就再喝顿腌菜汤。\"
小吏们抹着眼泪点头,有个年纪大的突然指着共业碑喊:\"看!\"
众人抬头,就见碑底抽出根新藤蔓,正卷着块符纸残角往地脉里钻。
藤蔓上的绒毛泛着金尘似的光,像在把那点邪祟慢慢\"嚼\"进土里。
程砚挠了挠后颈:\"碑这是...学会自己吞敌了?\"
\"土地嘛,本来就该会这个。\"安燠伸了个懒腰,狐狸尾巴在晨雾里晃成毛团,\"走,回屋喝萝卜汤去——今日得加勺糖,庆祝咱们的日子,能自己长骨头了。\"
山风卷着炊烟吹过来,老陶的花斑猫叼着根松枝跑过,后面追着小丫头的笑声。
晒谷场的大铁锅又支起来了,铁柱他娘正往汤里撒葱花,香味儿飘得满山都是。
有人擦着汗喊:\"等小吏们学会喂鸡,要不咱们办个...\"
\"办什么?\"程砚拎着蜜罐凑过去。
那人挠了挠头,望着渐渐亮堂的天:\"办个...能笑出眼泪的节?\"
安燠和程砚对视一眼,都笑了。
共业碑的震颤早停了,碑面映着初升的太阳,把每个人的影子都拉得老长——那些影子叠在一起,比任何数据都滚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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