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一大早,鸡还没打鸣,人先开始吵吵嚷嚷了。
山道上,一个头戴方巾、身板挺得笔直的小老头正领着一大群人往山上走。
他手里捧着一卷磨得发亮的竹简,中气十足地高声诵读,那架势,活像要去哪个山头踢馆。
这小老头正是隔壁第十四峰的土地公安土,平日里没事就爱揣着手溜达,今天却带了这么一大帮子人,个个神情恍惚,眼圈发黑,仿佛刚结束了一场通宵达旦的“功法绩效考核”冲刺。
“听闻不周山有‘明心之藤’,可窥天道真意!我等修行遇阻,心魔丛生,特来求教破劫之法!”安土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,带着一种豁出去了的悲壮。
院子里,安燠正蹲在地上,哼着小曲儿,往一个半人高的陶土大坛里码放刚切好的白萝卜块,一层萝卜一层盐,再撒上一把红彤彤的辣椒面。
这可是她准备过冬的口粮,仪式感必须拉满。
冷不丁被这一嗓子吼得手一抖,差点把她这辈子手艺的巅峰之作——一坛刚腌上的传家宝辣萝卜给弄洒了。
她扶着坛沿站起来,拍了拍手上的盐粒,对着院门口那群像是来“朝圣”又像是来“讨债”的人,没好气地嚷嚷:“我们这儿不渡劫,只渡胃口!破什么劫?天劫还是情劫?要是肚子饿得咕咕叫的劫,那倒是来对地方了。”
蜂箱后面,程砚正检查着蜜蜂们的“工作状态”,闻声探出个脑袋。
他一眼就看穿了这群人的本质。
什么修行遇阻,什么心魔丛生,说白了,就是卷不动了想躺平。
一个个衣衫倒是整洁,可那空洞的眼神,紧绷的嘴角,无一不透露出一种“再不飞升就要被内卷淘汰”的深度焦虑。
他挠了挠头,压低声音对安燠嘀咕:“这哪是来求道,分明是来逃命的。你看他们,像是被打了鸡血又忘了给饲料,都快虚脱了。”
说完,他转身钻进储物小屋,没一会儿就吭哧吭哧地抱出两大筐刚出炉还冒着热气的烤红薯,往院子中央一放,香甜的气味瞬间冲淡了那股子悲壮的求道氛围。
“既然来了,也别站着当门神了。”程砚拍了拍手上的灰,指着不远处一片杂草长得比菜还高的菜园子,“先干活,再吃饭——那边,杂草该清了,不然晚饭没青菜。”
土地公安土和身后的散修们集体愣住。
他们想象过无数种可能:被高人拒之门外,或者要经过九死一生的考验,再不济也要磕头跪拜、奉上全部家当。
谁能想到,迎接他们的不是天机,而是锄头?
众人面面相觑,你看我,我看你,眼神里充满了“我是谁,我在哪,我为什么要在这里拔草”的哲学三问。
可闻着那烤红薯霸道的香气,再看看程砚那理所当然的表情和安燠一副“爱干不干,不干就滚”的模样,竟然没一个人开口拒绝。
或许是修行的压力太大,这种简单粗暴的指令反而让他们感到一种奇异的解脱。
于是,一群平日里掐诀念咒、引气入体的修士,就这么默默地卷起袖子,走进了菜园,开始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拔草运动。
一时间,院子里只剩下此起彼伏的“嘿咻”声和杂草被连根拔起的“唰唰”声,场面一度非常和谐,像极了大型社畜团建现场。
午时,日头正烈,菜园子终于恢复了它该有的清爽。
众人累得腰酸背痛,却也出了一身透汗,精神头反倒比来时好了不少。
程砚守信地把两大筐烤红薯推到他们面前,安燠则端来几大壶凉茶。
一群人也不顾形象了,直接围坐在田埂上,剥开焦黄的薯皮,露出金灿灿的薯肉,大口大口地啃了起来。
红薯的香甜抚平了灵台的焦躁,没有什么修行瓶颈是一个烤红薯解决不了的,如果有,那就两个。
气氛终于松弛下来。
安燠端着个茶碗,慢悠悠地踱到他们中间,才好整以暇地开口:“现在,还想知道那什么心镜藤的秘密吗?”
众人嘴里塞得满满当当,只能拼命点头,像一群啄米的小鸡。
安燠噗嗤一笑,指了指院墙根那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青色藤蔓:“它不显天机,只照人心。简单来说,就是个大型单人沉浸式虚拟现实体验设备,播放的内容全是你自己脑补的。你心里越怕失去什么,它就越给你演一出你孤身一人、众叛亲离的苦情戏;你越想装英雄、当救世主,它就越让你在万众瞩目之下摔个狗啃泥,体验一把原地社死的快感。”
她说着,随手指向角落里一个啃得满脸黑渣的独角精:“比如你,尖尖角,昨晚是不是梦见自己终于飞升成仙,结果在祥云上蹦迪,脚底一滑给栽下来了?”
那独角精猛地瞪大眼睛,差点被红薯噎住:“你……你怎么知道的!”他昨晚确实做了这么个丢人现眼的梦,醒来后道心都快裂了。
安燠翻了个白眼:“你们那点小心思,全写在脸上了,还用藤照?”
程砚啃完一个红薯,擦了擦手,接过了话头:“所以,别问它能给你们什么,先问问你们自己,到底想要什么。你们想要的,真的是突破境界、长生不死吗?”他的声音很温和,却像一把小锤子,轻轻敲在每个人的心上。
“你们来之前,有没有给路边快渴死的灵草浇过一滴水?有没有在别人躲雨的时候,顺手撑开过一把伞?”程砚指着身后那片刚被清理干净的菜园,“你们今天拔了三筐草,救活了十几棵快被憋死的青菜,这比你们闭关枯坐,念三千遍清心咒管用得多。”
安燠抱着手臂,做了个总结陈词:“天道不是你老板,不会给你画饼也不会催你绩效考核。它就在一饮一食,一草一木里。想通了就下山去,该干嘛干嘛。要是明天还想来,也别搞什么求教的排场了,不用求,直接带着锄头来就行,西边那块地也该翻了。”
一番话说得众人哑口无言,只有啃红薯的咀嚼声。
他们修行了大半辈子,听过无数高深莫测的道法真言,却从没人告诉他们,拔草也算修行。
黄昏时分,霞光满天,大多数人都默默地走了,脸上的焦虑散去不少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疲惫和踏实。
唯独有两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年轻树灵留了下来,一男一女,怯生生地走到安燠面前,紧张地搓着手:“前辈……我们……我们能在山脚下搭个小屋吗?我们不想回宗门了,那里……太卷了。”
安燠打量了他们一眼,没说答应,也没说不答应。
她转身从挂在墙上的账本上撕下一页记着鸡毛蒜皮开销的台账纸,递给他们:“写个‘入住申请’,别写那些虚头巴脑的道号和境界,就写写你们会做什么——比如种菜、修路、或者给山里那几个孤寡老精怪念念话本子也行。”
她指了指院墙根的心镜藤,“三天后,把这张纸条贴到瓜田边的篱笆上。如果藤蔓没有在你写的字上长出刺来,就算你们通过了。”
夜雨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,给炎热的夏夜带来一丝凉意。
安燠在灯下整理着今天新收的几张“申请纸条”,除了那两个树灵,竟还有几个白天离开的散修偷偷折返回来留下的。
其中一张纸条上没有字,只用木炭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蜂箱,旁边还有一颗同样不怎么圆润的心。
她捏着纸条,抬头望向窗外,正看见程砚踩着凳子,笨拙地在屋檐下挂一个新的风铃。
那风铃很特别,不是铜铃,而是用一把旧钉耙上拆下来的几个生锈铁环串起来的,风一吹,发出“叮当哐啷”的、算不上悦耳但格外安心的声音。
安燠忽然就笑了,轻声问他:“程砚,你说,咱们这儿是不是不知不觉,也成了别人的‘避难所’了?”
程砚挂好风铃,跳下凳子,回头咧嘴一笑,露出两排大白牙:“那咱这避难所可得立个规矩,不包吃不包住,还得干活抵房租。”
他的话音刚落,一道柔和却无比清晰的青色光华,猛地从后山神核树的方向冲天而起,刹那间掠过被雨云笼罩的夜空,仿佛一声无声而威严的应答。
就连那淅沥的雨声,似乎都在这一瞬间为之停滞了一刹。
青光转瞬即逝,夜空重归黑暗,雨声也再度响起,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。
安燠和程砚对视一眼,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。
这动静,可不是拔几筐草就能搞出来的。
山雨还在下,似乎要将这几日的尘嚣都冲刷干净。
只是他们都明白,有些东西,一旦被惊动,就再也回不到过去了。
喜欢西游反派,我在取经路躺赢签到请大家收藏:(m.motiedushu.com)西游反派,我在取经路躺赢签到磨铁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