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愿望能被看见,我们该怎么一起活下去?
这个问题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,在喧闹的百家宴上激起层层涟漪。
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小了下去,劝酒划拳的吆喝也歇了,所有目光,无论人族还是精怪,都齐刷刷地投向了站在观测站台阶上的安燠。
消息是半天前传遍全山的。
起初大家还以为是神核又出了什么幺蛾子,个个心里打鼓,结果一听是开会,还是讨论怎么“过日子”,顿时放下了七八分心。
过日子嘛,谁不会啊?
于是,这所谓的“全山心意大会”,硬生生被这群实在的居民们,办成了一场露天流水席。
东家端来一锅刚炖好的山菌鸡汤,西家扛来一坛自酿的猴儿酒,长长的席面从观测站门口一路铺开百米,阵仗堪比村里过大年。
程砚叼着根狗尾巴草,蹲在安燠旁边,看着满地花花绿绿的粗瓷大碗和激动得脸红脖子粗的邻里乡亲,忍不住小声吐槽:“啧,这阵仗,比天庭那帮老官僚开蟠桃会还讲究。他们开会靠排场,咱们开会……全靠饭香。”
安燠白了他一眼,没搭理他这个显眼包,清了清嗓子,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传遍全场:“大家今天能来,我很开心。这个问题没有标准答案,我只是想听听大家的心里话。”
话音刚落,席间便陷入了短暂的沉默。
议事开始了,却没有预想中谁先登台的客套推诿。
角落里,一个顶着对毛茸茸兔耳朵的小妖精怯生生地站了起来,两只手紧张地揪着衣角:“我……我觉着,以后谁做了好事,就不用记在功簿上了。心镜藤不是啥都能照出来嘛,让它开朵大红花,全山都能看见,比啥奖励都实在。”
她说完,脸颊通红地迅速坐下,把头埋得低低的。
“那要是做错事了呢?”一个声音瓮声瓮气地接话,众人循声望去,是那个平日里不爱挪窝的岩石精,他今天也被人从山坳里“请”了出来,正抱着一坛酒猛灌。
这个问题显然更戳中了大家的痛点。
是啊,好事能看见,坏心思同样藏不住。
一时间,窃窃私语声四起。
“咳。”一声苍老的咳嗽压下了所有杂音。
老槐树婆婆拄着拐杖,慢悠悠地站起身,沙哑的嗓音带着岁月的沉淀:“做错了事,就自己写张忏悔帖,贴到瓜田边的篱笆上。心镜藤的根须也连着那儿,啥时候藤上为你开出一朵小白花,这事儿就算过去了。要是它一直不开花,你就得一直在那儿晒着,直到它原谅你为止。”
这法子听着有点孩子气,但仔细一想,却又带着最朴素的因果道理。
没有鞭笞,没有监禁,只是让你直面自己的过错,等待一份来自天地良心的宽恕。
出乎意料,满场精怪竟无一人提出异议,纷纷点头称是。
安燠看着这番景象,知道火候到了。
她从身后取出一张新制的木板,上面用墨线精心绘制了十几个空白的格律,像一张待填的考卷。
“大家的提议都很好。口说无凭,不如我们一起立个活章程——《心意公约》。”她举起木板,朗声道,“这个公约的每一条规则,都必须由一件真实发生过的事来填补。有因才有果,我们用自己的故事,写自己的规矩。”
说罢,她拿起早已备好的刻刀,在木板最顶端的第一个格子里,一笔一划地刻下了一行字。
她的动作很慢,很稳,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。
“第一条:程砚曾为护我,以凡胎硬抗三道天雷劫。故定:任何人不得以‘牺牲’为荣,救人须先自保。咱这山上,缺的不是英雄,是能一起喝酒吃肉的家人。”
程砚愣住了,他没想到安燠会把这件事放在第一条,当着全山的面讲出来。
那股熟悉的憨劲儿又上来了,他挠着头,嘿嘿傻笑,眼眶却有点发热。
场面一时有些沉静,随即被一道清脆的童音打破。
“我来我来!”一只火红色的小狐崽从他爹的怀里挣脱出来,三两下蹦到台前,抢过旁边一位叔叔手里的毛笔,蘸了墨,歪歪扭扭地在第二个格子里写道:“我上个月偷看隔壁花仙子姐姐的《情缘录》,被当场逮住,罚我三天不准吃烧鸡!所以——隐私可以藏,但绝不能用来伤害别人,也不能随便乱看!”
小狐崽理直气壮的话逗得全场哄堂大笑,那点沉重的气氛瞬间烟消云散。
这一下,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。
大家你一言我一语,气氛彻底热烈起来。
“我上次跟老李头吵架,半个月没理他,结果他家酿的新酒我一口没喝上,亏大了!我建议加上‘吵架不过夜,有错先递杯’!”
“前几天山下来了个受伤的狼妖,我瞅他不像好人就没救,后来才知道他是为了保护一窝兔子才被猎人夹伤的。我提议,‘助人不问出身,善良不该预判’!”
一条条规则被不断填补进去,有严肃的,有温情的,也有让人啼笑皆非的。
很快,十三条规则渐具雏形。
轮到最后一条时,大家却犯了难,不知该写什么收尾。
所有目光又不约而同地看向了程砚。
这位名义上的“守山神”,此刻正蹲在地上,专心致志地帮安燠剥着石榴,嘴里还念念有词:“这玩意儿真麻烦,以后不许再买了……”
感受到众人的注视,他茫然地抬起头:“啊?看我干啥,我这E人也想不出啥高深道理。”
“你就说个你最想定的规矩!”有人起哄。
程砚抓耳挠腮了半天,憋得脸都红了,终于在安燠鼓励的眼神中,小声嘟囔了一句:“那啥……就……允许任何人因过度思念媳妇而短暂擅离职守,但事后必须主动修补三个被熊孩子捅坏的蜂箱作为补偿。”
满场先是一静,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哄笑声。
连最不苟言笑的岩石精都笑得浑身发抖,差点散成一地碎石。
这条看似不着调的规则,却被全票通过,郑重其事地刻在了木板的末尾。
当晚,这块承载着全山居民笑与泪的《心意公约》木板,被郑重地挂在了观测站最显眼的梁柱上。
夜半时分,神核树无风自动,竟飘洒下丝丝细雨。
那雨丝不同寻常,泛着清澈的微光,仿佛有生命一般,不沾染别处,只逐一拂过木板上的十三条文。
翌日清晨,第一个早起的鸟精揉着眼睛,发出一声惊呼。
众人闻声赶来,只见那块原本普通的木板,一夜之间发生了奇妙的变化。
所有刀刻斧凿的痕迹,竟都渗出了淡淡的青色液浆,凝成了一层天然的釉质,在晨光下流转着温润如玉的光泽。
德高望重的老松精颤巍巍地伸出枯瘦的手,轻轻抚摸过碑文,浑浊的老眼里满是震撼与敬畏:“这字……活了,它们带上魂了。”
安燠没有去凑那个热闹,她只是静静地靠在程砚的肩头,长长地舒了一口气,轻声叹道:“我们终于……不用再拼命逃离那个写好的剧本了。”
程砚紧了紧搂着她的手臂,下巴蹭着她的发顶,望着晨光中追逐嬉闹的孩童与山谷间勤劳忙碌的蜂群,心中从未有过的安宁。
他忽然低声问:“你说……要是哪天我们也都走了,化作这山间的一粒尘,这山……还会记得我们吗?”
安燠闻言,噗嗤一声笑了出来,伸手捏住他厚实的耳朵,嗔怪道:“蠢熊,它早就不记得什么‘玉面夫人’和‘守山神’了。”她顿了顿,眼中闪着狡黠的光,“它只会记得,这里曾经住过两个懒人。一个爱睡懒觉,一个爱收租子,还总把钉耙当锄头用,糟蹋了我好几亩地。”
风过林梢,带着草木的清香。
不知从哪儿吹来的一阵风,将他们昨夜晾在院里忘了收的那床鸳鸯被,轻轻掀起一角,飘飘摇摇,不偏不倚地覆在了《心意公约》木板的末尾处,仿佛为所有未尽之言,盖上了一个柔软而圆满的休止符。
山间的风似乎也在此刻静止了,连最细小的虫鸣都消失无踪,留下一种过于圆满的寂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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