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雀扑棱着翅膀追了半条青石板路,尾羽扫过安燠发间的野莓簪子:“安娘子!阿梨抱着彩纸在晒谷场哭呢,说您前日还夸她折的凤凰像真的!”
安燠脚步顿住。
她看见晒谷场那团雪白的小毛球正蹲在石磨旁,红眼睛跟浸了水的野莓似的,手里攥着半张金纸,边角都被哭湿了揉出毛边。
“阿梨。”她蹲下来,指尖拂过小狐崽沾着草屑的耳尖,“彩门不搭了,但你的凤凰……”她从袖中摸出颗桂花糖,“可以贴在我家堂屋的窗户上。”
小狐崽抽抽搭搭仰起脸:“那、那三角旗也不绣了吗?去年您说我绣的云纹比山雀的好看……”
“绣。”安燠把糖塞进她掌心,“但不赶在节前。你慢慢绣,等冬天围着火炉,我给你念话本,你一针一线绣,绣坏了就拆了重绣。”
山雀歪着脑袋落在石磨上:“可往年这时候,程山神像团火似的,搬木料、架灯棚,比咱们还急。今日我见他扛着钉耙往东崖去,跟搬家的熊瞎子似的——”
“东崖?”安燠挑眉。
东崖那片空地,去年立着他们用雷云机关搭的七彩灯棚,是自由节最热闹的地方。
她转身往家走时,听见身后传来老龟慢吞吞的声音:“小安娘子这是想开了?前年她非要按人间规矩摆流水席,去年又学神仙搞灯市,今年倒会偷懒了。”
偷懒?
安燠摸着怀里的小本本。
本子里夹着程砚去年被蜂群追着跑的画像,被她用蜜蜡封得好好的。
她不是偷懒,是怕——怕他们攒了三年的热乎气,在天道眼里不过是个笑话。
夜里,程砚翻来覆去把被子卷成熊饼。
安燠被他蹭得睡不着,干脆支起身子,看月光在他下巴的胡茬上跳。
“夫人今日连《收租指南》都没翻。”他突然闷声开口,熊爪子从被子里伸出来,摸黑攥住她手腕,“是不是又梦见……”
“梦见忘了你?”安燠接口,指尖轻轻碰他发顶翘起的呆毛,“不是。我梦见穿书那天了。”
程砚的呼吸顿住。
“系统提示音在脑子里炸响,说什么‘剧情修正补偿机制’。”她往他怀里缩了缩,“那时候我怕得要命,怕被孙悟空一棒打死,怕像原着里那样被剜心。现在呢?”她笑了声,“我怕得更厉害——怕咱们越笑,天道越要把这笑从咱们嘴里抠出来。”
程砚没说话,只是把她往怀里拢得更紧。
他的体温透过粗布睡衣渗进来,像块晒了一整天的暖石。
“你说,咱们是不是太贪心了?”她声音闷在他胸口,“要活着,要吃饱,要蜂儿采蜜,要小狐崽喊阿娘,还要……”
“要程砚在。”他替她说完,下巴抵着她发顶,“夫人,天道要真有手,我替你掰断它。”
安燠被他逗得笑出声,眼泪却蹭湿了他的衣襟。
次日清晨,东崖传来“咔嚓”一声响。
安燠端着粥碗推开院门,就见程砚扛着钉耙站在废墟里,去年那座雷云灯棚的木料东倒西歪,他正挥着钉耙把一根柱子劈成两半。
“程山神这是要拆家?”老龟趴在院墙上啃菱角。
“去年灯棚引了雷。”程砚头也不回,钉耙尖挑着块焦黑的木片,“雷劈坏了阿梨的凤凰灯,劈碎了山雀的竹哨。今年不搭那劳什子,省得招灾。”
山雀扑棱棱飞过来:“那木料怎么办?堆着占地方——”
“分了。”程砚把劈好的柴火码成垛,“老龟家缺烧火的,阿梨她娘熬药要软木,山雀搭新窝……”他突然顿住,耳尖发红,“就当提前备冬。”
安燠蹲在灶房剥蒜,看他抱着最后一捆柴火往老龟家走,裤脚沾着木屑,活像只刚扒完树洞的熊。
转身时,她瞥见灶台陶罐里插着把野山花——是他回来时顺手摘的,花瓣蔫头耷脑,倒比插在瓷瓶里的更鲜活。
“程砚。”她举着蒜臼子喊他,“你这拆棚分柴的做派,比我还会躺平。”
他抹了把脸上的汗,咧嘴笑:“夫人教的。躺平嘛,不就是把日子过瓷实了?”
自由节前夜,安燠翻出压箱底的粗布围裙。
程砚蹲在门槛上帮她理线头,蜂群绕着他头顶飞,把他的斗笠当成了移动花台。
“明日早起熬红豆粥?”他问。
“嗯。”
“喂蜂的时候记得戴我新做的防蜂帽,上次你被蛰的地方还没消红。”
“知道。”
“路过老槐树时……”他突然卡壳,耳尖又红了,“老槐树抽新芽了,你不是说想看?”
安燠系好围裙带,指尖点他额头:“程山神学不会绕弯了?想看就说想看,要我陪你就说要陪。”
他挠着后颈笑,晨光透过窗纸落在他眼角的细纹上。
安燠突然想起穿书那日,她缩在山洞里发抖,系统提示音吵得人脑仁疼。
那时候她怎么也想不到,有朝一日会站在灶房里,和一个会拆灯棚、会摘野花的熊山神,商量着明早的粥要放几颗枣。
窗外,老槐树的新叶沙沙响。
第二日清晨,晨雾还没散透。
安燠端着粥锅掀开竹帘,就见程砚已经蹲在蜂箱前,防蜂帽歪戴在头上,正举着木勺往蜂槽里添蜜水。
“粥好了。”她喊他。
“再等会儿。”他声音闷闷的,“这只蜂崽翅膀湿了,我吹吹。”
安燠笑着摇头,转身去院里抱柴火。
路过老槐树时,她仰头看——枝头真的抽出了新芽,嫩得像刚揉开的绿绸子。
风一吹,有片叶子轻轻落在她脚边。
她蹲下身,正要捡,就听见身后传来程砚的喊:“夫人!粥要溢了!”
“来了来了!”她把叶子别在耳后,往灶房跑。
晨雾里,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,踩碎了满地的光。
晨雾未散时,程砚的防蜂帽歪在脑后,木勺在蜂槽里搅出细密的蜜涡。
他蹲在蜂箱前,喉结随着呼吸上下滚动——那只翅膀打湿的蜂崽正攀在他指节上,绒毛沾着晨露,像粒会动的金粟。
“粥要溢第三次了。”安燠端着漏勺倚在门框上,嘴角压不住的笑。
程砚猛地抬头,防蜂帽“啪嗒”掉在地上,惊得蜂崽“嗡”地窜进蜜槽,他手忙脚乱去捞,蜜水沾了满手,倒把蜂崽托得更稳了。
“夫人你就不能喊大声点?”他抹了把脸,蜂蜜在鼻尖拉出丝,活像只偷喝了蜜酒的熊瞎子。
安燠没接话,目光落在他沾着蜜渍的粗布袖口——那是她去年用旧旗幡改的,针脚歪歪扭扭,他倒宝贝得紧。
老槐树的新芽在风里晃,安燠的脚步突然顿在树影里。
袖中那枚火折子硌着掌心,铜皮纹路磨得发亮,正是当年烧《反派生存手册》时用的。
她摸出来,指腹蹭过火折子上斑驳的焦痕——那时她缩在山洞里发抖,系统提示音吵得人脑仁疼;现在她站在老槐树下,看程砚的影子被晨光拉得老长,像道最结实的城墙。
“在想什么?”程砚的声音从身后飘来。
他不知何时收了蜂槽,钉耙倚在树旁,指尖还沾着蜜,却轻轻覆住她攥着火折子的手。
安燠偏头,撞进他带着蜜香的目光里——那双眼从前是巡山时的冷硬,现在浸着晨雾,软得能揉碎星光。
“想烧点什么。”她实话实说,“烧了那些担惊受怕的夜,烧了天道在我命里划的线......”
话音未落,程砚突然扣住她腰肢,把她抵在老槐树上。
粗糙的树皮蹭着后背,他的额头重重抵住她的,呼吸喷在她耳尖:“要烧今天?”不等回答,他低头吻住她,像那年雨幕里赌命的拥抱。
蜂蜜的甜混着晨露的凉,从唇齿漫进心肺。
安燠攥着火折子的手松了,火折子“叮”地掉在两人脚边,被晨雾里的风卷着滚进草窠。
“烧什么烧。”程砚退开些,鼻尖还蹭着她的,“要烧也是烧了那些破规矩。”他弯腰捡起火折子,随手别进自己腰带,“留着给夫人烤红薯用。”
安燠笑出泪来,抬手抹他脸上的蜜渍,却把两人都抹成了小花猫。
午后果茶时,瘸腿乌鸦扑棱着飞进院。
它嘴叼的白纸刚落地,墨迹就像被风吹开的墨梅,“抗议书”三个大字赫然显影。
安燠捧着茶盏凑近,见上面歪歪扭扭写满山民的名字:老龟画了个龟壳代替签名,山雀用爪尖戳了排小坑,最下边是小狐崽的字,墨团洇得像朵云:“师娘不打卡,我们也不长大啦!”
“这小崽子。”程砚凑过来看,被安燠用手肘顶开,“去年教她写字时,她还说‘学这个不如偷糖’。”
“理由写得倒理直气壮。”安燠念出声,“‘不闹不热闹,不吵不像家’——老龟的字?”
程砚突然笑出声:“前儿我见他蹲在晒谷场跟阿梨说,‘你们小崽子懂什么,热闹是人气儿,人气儿是命根儿’。”他伸手戳了戳纸上“抗议书”三个字,墨迹还没干透,“合着老龟憋了半个月,就等今天递状子呢。”
安燠把纸翻过来,背面又多了几行:“程山神要是敢拆灯棚,我们就把他的蜂蜜罐藏进后山!”“阿梨的凤凰要贴在最高的地方!”她抬头看程砚,他正摸着下巴憋笑,耳尖却红到脖颈——山雀的字他最熟,那歪七扭八的“藏蜂蜜”准是她的手笔。
“夫人。”程砚突然伸手,把她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,“要不......”
“今年不办节。”安燠打断他,从箱底翻出卷红布三角旗,“但我们可以私奔。”她踮脚把旗子系在他腰上,红布扫过他钉耙上的铜铃,“去南坡看萤火虫。”
程砚愣住:“那......算不算签到?”
“不算。”安燠挽住他手臂,脚步轻快得像只小狐狸,“这是逃班。”
暮色漫过山脊时,两人的影子拖得老长。
程砚腰上的三角旗被风掀起,露出他别着的火折子,铜皮在夕阳下泛着暖光。
老槐树的新芽沙沙响,有片叶子飘落在抗议书上——墨迹里的“家”字被衬得更圆了。
神核树顶的金花就是这时开的。
安燠正仰头看程砚被夕阳染成金色的发梢,突然有细碎的光落在肩头。
她抬头,见树顶那朵金花开得正好,花瓣飘落时不带半片阴影,像句无声的叹息:【无需提醒,你始终在场。】
南坡草甸的萤火虫该亮了。
程砚牵着她的手往坡上走,风里飘着野薄荷的香。
他突然停住,松开手去摸腰间——三角旗还在,火折子还在,连早上那只蜂崽都追来了,正绕着他头顶飞。
“夫人。”他声音发闷,“萤火虫......”
“快到了。”安燠没回头,只把他的手攥得更紧。
暮色里,草甸黑得有些反常,本该缀满流萤的地方,此刻却像被谁撒了把碎星子,明明灭灭,又好像......什么都没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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