程砚的熊耳在晨风中抖了抖,后颈沾着草屑——他守了整整一夜,半靠在神骨树树干上,钉耙横在膝头。
此刻泥土里那点细微的律动又传来,像小兽用爪子挠他的心窝。
他趴下去,耳朵贴紧地面,喉间溢出低笑:\"夫人,它在打嗝儿呢。\"
安燠站在树影里,发间银铃被风撩得轻响。
她望着程砚翘起的发旋,想起昨夜他攥着炭笔在小本本上画神核生长轨迹时,也是这副像护着窝崽的熊瞎子模样。
指尖下意识要凝聚法力探进地脉,又猛地顿住——系统提示音在识海响过三遍了,\"自然孕育\"是触发平民神核的必要条件。
她攥紧袖口,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印:\"你说...它会疼么?\"
\"疼啥?\"程砚用钉耙尖轻轻拨开最表层的浮土,露出底下泛着金光的土粒,\"就跟山桃破壳似的,外头裹着的是甜壳子。\"他抬头冲她笑,眼角还带着熬夜的青黑,\"再说了,有十里八乡的香火罩着,比咱当年在冰窟窿里修本体舒坦多了。\"
话音刚落,山脚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。
老黄鼠狼柱着拐棍从草窠里钻出来,身后跟着提竹篮的村妇、扛锄头的庄稼汉,连总偷鸡的小狐狸都夹着尾巴,嘴里叼着半块芝麻糖。
他们远远蹲在山坡上,像一群被按了静音键的雀儿,只敢把带来的东西轻轻摆在地上:冷透的枣花馍、蔫了的野菊、用红布包着的铜铃铛——那是村头王二婶刚满周岁的孙子的百家锁。
\"当年求泥胎神仙,得杀整只羊。\"老黄鼠狼把拐棍往地上一杵,胡须抖得像风中的草,\"如今就拿块饼子...倒比当年诚心。\"
程砚摸着后颈直乐:\"您老这是夸咱们还是损咱们?\"他刚要起身给众人递水,忽然听见\"咔\"的一声脆响——泥土裂缝里溢出的淡金光丝猛地粗了一圈,像被谁扯了线头的金缎子,\"簌簌\"往天上窜。
安燠的呼吸陡然一滞。
她看见地脉在脚下翻涌,那些曾被她和程砚修复过的裂痕里,正渗出细碎的星光——那是这些年凡人小妖在她的洞府、程砚的山神庙、村口老槐树下签到时,留在天地间的\"存在印记\"。
原来系统说的\"终阶共鸣\",是要把这些散落在烟火里的光,攒成一颗能自己发光的种子。
\"要出来了!\"程砚的钉耙\"当啷\"掉在地上。
他扑过去半跪着,双手悬在泥土上方,像怕碰碎了什么。
正午的阳光正好漫过神骨树顶,那片隆起的泥土突然\"轰\"地炸开,一株半人高的小树破尘而出。
叶片是透明的琉璃色,每一根脉络里都流淌着亿万光点,有的像糖葫芦的甜,有的像山涧水的凉,还有的...安燠眯起眼——那团暖融融的橘色,分明是程砚去年冬天给她捂手的热红薯。
\"这...这是活的账本?\"程砚伸手想去碰,又触电似的缩回,\"比我记的小本本花哨多了!\"
安燠走过去,指尖悬在一片叶子前。
光点擦过她指腹,像被无数双温暖的手轻轻托了托。
她笑出泪来:\"不,是活的'我们'。
你看,这是张老汉在土地庙前打盹签到的光,这是小狐狸偷完鸡在悬崖撞树触发头铁签到的光...连王二婶的百家锁,都在里头闪着呢。\"
山坡上突然响起抽鼻子的声音。
村妇抹着眼睛把枣花馍往树底下推了推,小狐狸把芝麻糖叼到树根旁,连老黄鼠狼都解下腰间的酒葫芦:\"当年我偷鸡被雷劈,是程山神给我敷的药。
这壶酒...算我给新神仙的见面礼。\"
程砚掏了掏裤兜,摸出颗皱巴巴的山杏——是他昨儿去后山摘的,本想等安燠醒了塞她嘴里。
他把山杏轻轻放在树旁,回头冲安燠挤眼:\"我这颗,是'给夫人偷山杏被蜜蜂追'的签到记忆。\"
安燠望着那株小树。
它的枝桠正缓缓舒展,最顶端的叶片轻轻碰了碰程砚的鼻尖,又转向她,在她发间银铃上蹭了蹭。
地脉的震颤透过脚底传来,比昨夜更清晰了些——那是心跳声,正一下一下,撞着天地的鼓。
她未伸手采摘,反而退后一步。
风掀起她的裙角,程砚的手自然地搭在她腰后。
小树的枝叶在风里沙沙响,像在说什么只有他们能听懂的话。
片刻后——一片光叶打着旋儿从神核树顶端飘落,像被风揉碎的星子。
小兔妖蹲在山坡最前排,本正把沾着草屑的小爪子藏在背后——她偷了王二婶半块芝麻糖,正心虚得耳朵耷拉成毛团。
那片光叶却像长了眼睛,轻轻巧巧落在她掌心,凉丝丝的触感惊得她尾巴炸成蒲公英。
\"呀!\"小兔妖指尖发颤,连偷糖的事儿都忘了。
她捧着光叶凑近鼻尖,琉璃脉络里的光点突然\"嗡\"地钻进眉心。
下一秒,无数画面在她脑海里炸开:安燠在洞府闭关时,窗外落了三尺厚的雪,她裹着狐裘在案前翻书,烛火映得睫毛都沾了霜;程砚守夜时靠在神骨树上打盹,钉耙砸在脚边,嘴角还沾着半块没吃完的枣花馍;山脚下张老汉在土地庙前打盹,胡子上沾着草籽,系统提示音\"叮\"地响起时,他砸吧着嘴翻了个身;就连她自己上个月撞进猎人陷阱,是程砚用钉耙挑开网绳,边给她揉腿边念叨\"小馋猫下次别偷芝麻糖了\"......
小兔妖的三瓣嘴抖得厉害,眼泪啪嗒啪嗒砸在光叶上:\"原来...原来我躲在草窠里吃偷来的糖,程山神没嫌我脏;原来安夫人给我治爪子上的伤时,手背上的冻疮是为了给我熬药才生的;原来...原来我们每回签到,都不是在讨神仙的施舍......\"她扑进王二婶怀里,哭得上气不接下气,\"我们都...都算数的!\"
王二婶拍着她的背,自己也红了眼眶。
老黄鼠狼抹了把脸,酒葫芦嘴对着嘴灌了口,结果呛得直咳嗽:\"哭啥哭!
当年老子偷鸡被雷劈,程山神给我敷药时还说'老东西你这毛比我家蜂窝还难洗'——现在倒好,连小兔崽子的眼泪都金贵上了。\"他嘴上嫌弃,却悄悄把酒葫芦往神核树根下推了推。
程砚蹲在树旁,看小兔妖哭成毛球,伸手挠了挠后颈。
他突然\"嘿\"地一声扛起九齿钉耙,钉齿\"咔\"地扎进神核树旁的土堆:\"光哭有啥用?
树都长出来了,得有人守着。\"说着从怀里掏出块油乎乎的破布,抖开时飘下两星芝麻——正是小兔妖刚才偷糖时掉的。
布上用炭笔歪歪扭扭写着:\"山神夫人指定护树员——程某人\"。
安燠原本靠在神骨树上看他折腾,这会儿扶着额头直叹气:\"程大官人,您这招牌怕不是用去年包山杏的布改的?\"
\"哎夫人这就不懂了。\"程砚用钉耙尖挑起破布,认认真真往木桩上钉,\"包过山杏的布有甜香味儿,招小神仙喜欢。\"他钉完最后一颗钉子,又从怀里摸出个竹筒,\"哗啦\"浇了半筒蜜糖水在木桩根下,\"再给木桩喂点蜂蜜,保准招牌立得稳当。\"
\"你倒会顺杆儿爬。\"安燠嘴角忍不住往上翘。
她望着那歪歪扭扭的招牌,突然想起程砚第一次给她送山杏时,也是用这块布包的——当时布上还沾着草汁,他挠着头说\"山杏刚摘的,没洗,你别嫌弃\"。
现在布上的草汁变成了炭迹,倒比当年更暖了。
日头西斜时,村民们陆陆续续散了。
老黄鼠狼柱着拐棍往山后走,走两步回头喊:\"程山神!
明儿我送两坛新酿的枣酒来——给护树员润润嗓子!\"村妇把竹篮里剩下的枣花馍全塞给小兔妖:\"拿回去当零嘴,可不许再偷啦!\"小兔妖叼着馍蹦蹦跳跳,尾巴尖还沾着泪,倒比平时更欢实了。
夜色漫上山头时,安燠躺在茶馆顶楼的草棚里。
程砚抱来狐绒毯给她盖上,自己则蜷在草堆里,钉耙搁在脚边——这是他守夜的老习惯,说是\"听着钉耙声睡得香\"。
草棚外,神核树的枝叶在晚风里沙沙响,像在哼一支没词的歌。
\"你说......\"安燠望着棚顶漏下的星光,声音轻得像片羽毛,\"以后的孩子们,还会记得我们吗?\"
程砚翻了个身,狐狸绒毯滑下半边,露出沾着草屑的后颈:\"记不记得有啥要紧?
当年我在冰窟窿里修本体时,只想着能化个人形;后来当山神,只想着别让小妖们挨雷劈;再后来遇见你......\"他打了个哈欠,声音含糊起来,\"现在只想着,等明儿神核树发新芽,你能多睡会儿——你前儿闭关,眼底下都青了。\"
安燠伸手戳了戳他的肩:\"答非所问。\"
\"真的。\"程砚抓住她的手往自己怀里塞,\"就像张老汉记不得当年土地庙的泥胎长啥样,只记得在庙前打盹时晒的太阳暖;小兔妖记不得被猎人追时多害怕,只记得程山神用钉耙挑网绳时,身上有股蜂蜜味儿......\"他的声音越来越低,\"他们醒来的时候,天已经亮了。
至于谁点的灯......\"
安燠望着他熟睡的侧脸,轻轻笑了。
草棚外,神核树的枝叶忽然晃了晃,一片新叶裹着月光飘向远方。
它掠过破庙的断墙,拂过老槐树的枝桠,最后落在一座破屋的窗台上。
屋内,小男孩翻了个身,踢开露出棉絮的被子。
他迷迷糊糊伸手摸向窗台,指尖碰到那片叶时,眉心闪过一缕微光。
他吧嗒着嘴,梦呓般嘟囔:\"今天......我签到了。\"
夜风掀起窗纸,神核叶轻轻打着旋儿,飘向更远的地方。
那里有正在补渔网的渔夫,有蹲在墙根儿画蚂蚁的小娃,有给老狗梳毛的阿婆——他们或许不会知道,自己在檐下打盹时、在溪边洗衣时、在村口唠嗑时,那些被风吹散的、被云遮住的、被岁月埋进皱纹里的时光,早已经变成了光,攒成了树,发了芽,开了花,正随着风,落进每个认真活着的人心里。
天,确实亮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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