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燠数到第七万九千次愿力波动时,油灯芯\"啪\"地爆了个火星。
她捏着小本本的手顿住。
山神庙外的雷滚得更近了,每声炸响都震得供桌上的茶盏嗡嗡共鸣——可护灵碑方向的光响,却在刚才那声惊雷后彻底哑了。
\"不对。\"她翻开《信义工账》最新页,墨迹未干的数字还泛着潮气,\"前半夜每柱香涨三百,现在......\"指尖划过密密麻麻的\"正\"字,最后那个\"正\"字少了一横,\"停在七万九千整,卡了半时辰。\"
程砚正替她揉着久坐发酸的肩,闻言垂眸看她发顶翘起的狐毛——自从她显了半妖原形,每回紧张就会炸毛,活像被踩了尾巴的雪团子。
他伸手压了压那撮毛,掌心还带着方才替老猎户治伤时蹭的草药香:\"夫人,我闻着劫气里有股子馊味。\"
\"馊味?\"安燠抬头,烛火映得他眼尾的红痣像颗被揉碎的朱砂,\"是天轨裂口的黑潮?\"
程砚点头,指节叩了叩庙墙——地脉在他掌下震颤,传来腐木般的闷响:\"从前黑潮是腥的,带点硫磺气。
今儿这......\"他抽了抽鼻子,突然攥紧她手腕往窗边带,\"看!\"
山风卷着乌云掠过护灵碑,本应如星子般往碑顶窜的凡人灯火,此刻正打着旋儿往下坠。
王阿婆的芝麻糖火把灭了半截,老木匠的刻刀灯笼被风掀翻,连那只黄狗叼的骨头都掉在地上,尾巴蔫得像根草绳。
\"他们在怕。\"安燠喉头发紧。
她看见山脚下的猎户缩成一团,老妇把孙儿往怀里塞,连最皮的放牛娃都攥着裤腰带直打颤——方才还热腾腾的愿力,正随着恐惧一丝丝消散,\"黑潮在释放恐惧......用恐惧稀释信任,偷我们的愿力。\"
程砚的钉耙\"当啷\"砸在地上。
他这把伴了五百年的法器,此刻齿尖泛着青黑,是被劫气腐蚀的痕迹:\"所以不能等共鸣自然到十万。\"
\"对。\"安燠翻到《信义工账》最后一页,纸页边缘沾着她前几日采药时蹭的血渍,\"得抢。\"
程砚突然握住她握笔的手。
他掌心的茧子磨得她指尖发痒,却没阻止她咬破指尖:\"抢什么?\"
\"天条。\"血珠滴在纸上,晕开个红月亮,\"天轨投影里的律令母本。
只要能接触三秒,就能把'信'字体系钉进天道法网。\"她蘸着血写下行动代号,墨迹在纸上滋滋作响,\"用信印守印当矛,三万七千守关者誓言当盾。\"
程砚忽然扯开衣领。
他心口那道贯穿伤——五百年前替凡人挡天劫留下的——此刻正渗出淡金的血珠。
地脉之力顺着伤口翻涌,把他眼底的熊瞳染成琥珀色:\"我来开路。\"
\"不行。\"安燠按住他的手,指甲几乎掐进他肉里,\"上回你引地脉,元气亏了三个月才缓过来。\"她想起半月前程砚为救坠崖的村童强行催法,结果抱着她吐了半宿金血,\"这次......换我当炮灰。\"
程砚的耳朵抖了抖。
作为上古熊妖,他鲜少露出这样的表情——像被抢了蜂蜜的小熊,委屈里带着点不服气:\"夫人的《睡仙诀》是养气的,烧起来......\"
\"所以才要逆转。\"安燠从袖中摸出《睡仙诀》残卷,泛黄的纸页在劫气里发出呜咽,\"平时睡觉攒法力,现在......\"她指尖拂过卷首\"大梦三千\"四个字,残卷突然迸出银光,\"清醒燃烧。\"
子时三刻的雷,终于劈开了云层。
黑潮如墨色海浪从山巅压下,护灵碑的光被压成细弱的金线。
安燠站在碑顶,风掀起她的狐裘,露出腰间程砚亲手编的草绳——那是他说\"夫人戴玉太娇气,草绳结实\"时硬给系上的。
\"程砚!\"她举起《信义工账》,账本封皮在黑潮里滋滋冒火星,\"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签到吗?\"
程砚站在碑下,钉耙扛在肩头,发梢沾着雷劈下来的火星:\"你蹲在崖边装仙子,我骂你'昆仑山下来的假正经',结果你一扭头撞树,系统弹'头铁签到'。\"他咧嘴笑,虎牙在雷光里闪了闪,\"你耳朵红得像王阿婆串的糖葫芦。\"
安燠摸了摸发烫的耳尖。
山脚下不知谁又点起了火把,那点火光穿透黑潮,映得程砚的影子在碑上拉得老长——像只张开双臂的大熊,正替她挡所有风雨。
\"现在——\"她望着程砚眼里的自己,那个不再是躲在屏风后记小本本的胆小鬼,而是能站在天劫里抢天条的安燠,\"签到!\"
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炸响的瞬间,她看见程砚的钉耙划破黑潮,看见《信义工账》的血字燃成金焰,看见三万七千道守关誓言化作星光,顺着她逆转的《睡仙诀》,往天轨裂口最深处——扎了进去。
安燠的笑声被雷劈成碎片。
她望着程砚发梢炸开的火星,突然松开攥紧账本的手——指节泛白的弧度在雷光里晃了晃,整个人便如断线纸鸢般从碑顶栽下去。
\"夫人!\"程砚钉耙砸地的闷响混着喉间撕裂的喊,可话音未落,坠地的身影已凭空消失。
他瞳孔骤缩——山风卷过方才她站的位置,只余下半片被黑潮灼焦的狐毛,飘啊飘,落进他掌心。
天轨裂口的轰鸣在头顶炸开。
程砚仰头,看见安燠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那道漆黑裂隙边缘,像片被风卷进漩涡的叶子。
她的狐裘猎猎翻卷,腰间草绳却仍系得周正——那是他用后山最韧的青藤编的,说要\"拴住这只总爱往危险地儿跑的狐狸\"。
\"好个摆烂骗天道!\"程砚突然咧嘴笑了,虎牙在血污里闪了闪。
他想起前晚安燠趴在他膝头翻系统说明,指尖戳着\"绝境躺赢\"那行字嘀咕:\"原来不反抗才是最狠的反抗\",此刻终于明白她翻来覆去抄在小本本上的\"反向逻辑\"是啥意思。
黑潮如毒蛇窜向安燠的手腕。
她伸出去的指尖离律令母本只剩三寸,却被腐臭的黑雾裹住,皮肤瞬间泛起青斑。
程砚的钉耙突然泛起金光——不是往日巡山时的钝光,是地脉被抽干般的灼亮。
他咬破舌尖,腥甜漫开的刹那,吼出压在心底五百年的真言:\"此山有主!\"
山脚下传来闷雷般的回应。
老猎户举着火把冲上山,火光照亮他脸上的刀疤:\"信立不灭!\"王阿婆拽着孙儿的手从草垛里钻出来,芝麻糖火把在她枯瘦的指节间明明灭灭:\"信立不灭!\"连那只总偷鸡的黄狗都叼着骨头冲上来,尾巴甩得像根小旗杆——它昨天刚被安燠用系统送的定身桃治过偷嘴的毛病。
三十六山神从地脉里钻出来,青面的、白须的、扛锄头的、背药篓的,全红着眼眶吼同一句话;十万亡魂从护灵碑里浮出来,生前没说出口的\"谢谢\"此刻全化作金光;百万百姓的愿力顺着地脉奔涌,像条被捅开的蜜罐,甜得程砚鼻尖发酸。
金色锁链缠上黑潮的瞬间,安燠的指尖终于触到了律令母本。
那东西看着像块破石板,却比程砚的钉耙还沉——她刚碰上去,《信义工账》就\"唰\"地自动翻开,纸页哗啦啦翻到最后一页,守印和信印\"嗡\"地腾空,像两只扑棱棱的金蝶,\"啪\"地盖在母本上。
三秒。
足够让母本石面裂开蛛网纹,足够让\"信为基,守为纲;偿付即立法,收租即护道\"两行字渗进石缝,足够让程砚看见安燠突然向后仰倒——她的狐裘被黑潮撕成碎片,露出腰间那截草绳,此刻正泛着翡翠般的光。
\"安燠!\"程砚接住她时,掌心跳得厉害。
她的血溅在他衣襟上,是淡金色的,混着《睡仙诀》的甜香。
他指尖碰她眼皮,她却慢慢弯起嘴角,像从前他偷偷往她茶里塞桂花蜜时那样——那时她总装模作样瞪他,可嘴角先软成朵花。
护灵碑突然发出钟鸣般的震颤。
程砚转头,看见碑顶的愿力数字\"唰\"地冲破九万,在夜空里炸成星子。
双印还在往上飞,和律令母本的残影撞在一起,迸出一道白得晃眼的光柱,直捅穿乌云——凌霄殿的钟声乱了,像被捅了窝的马蜂,嗡嗡嗡撞进程砚耳朵里。
\"夫人......\"程砚把她抱得更紧些,喉结动了动,\"咱们山神庙的工资条,是不是该涨了?\"他想起上个月她掰着手指头算:\"守山人要管治伤、要巡山、要收租,仙官每月领三斗米,咱们怎么也得五斗......\"可怀里的人没应,睫毛上沾着血珠,闭得死紧。
系统提示音突然在程砚识海里炸响。
他瞳孔地震——那行字他看得懂,毕竟当年替天书写过批注:【警告:执笔人融合进程启动,安燠的\"本体\"正在消散......】
\"不。\"程砚的熊瞳泛起红血丝。
他低头吻她发顶,那里还翘着撮没压下去的狐毛,软得像后山春天的草芽,\"你答应过要教我酿桂花蜜的,说等新天序立了,要在山神庙前种满桂树......\"
东方泛起鱼肚白。
程砚望着被光柱劈开的黑潮,突然转身往不周山主殿跑。
他的钉耙还插在护灵碑下,可此刻他什么都顾不上——怀里的人烫得厉害,像块烧红的炭,可他却觉得冷,冷得骨头缝里都在颤。
\"撑住。\"他咬着牙,脚步带起的风掀翻了地上的《信义工账》。
纸页哗啦啦翻到第一页,上面是安燠的字迹,歪歪扭扭的:\"今日在洞府睡觉签到,得《睡仙诀》。
目标:苟活,然后......\"
然后什么?
程砚跑得更快了。
他知道后面那行字被她涂了又涂,最后写成:\"然后和程砚收租。\"
主殿的飞檐已经在望。
程砚望着怀里人事不关己的睡颜,突然笑了——她总说自己是摆烂的,可谁不知道,那个在屏风后记他糗事的、看见糖葫芦走不动道的、被摸头会耳尖发红的安燠,才是最会\"不声不响掀翻天\"的狠角色。
\"等我。\"他踹开主殿大门时,晨雾漫了进来。
怀里的人动了动,睫毛颤得像蝴蝶,却终究没醒。
程砚望着殿内供奉的不周山祖碑,喉间滚出一声闷吼:\"老东西们,该醒醒了——你们的新山主,要换人了。\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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