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命炉的金光裹着晨露漫过山门时,安燠正踮脚往护灵碑上贴新刻的清算令。
程砚扛着钉耙从山脚下转回来,钉齿上还挂着片黑羽——是方才拍飞的探子孙留下的。
\"夫人,\"他伸手托住她后腰,怕她踩不稳青砖,\"这碑有愿力托着,您犯不着亲自爬高。\"
安燠偏要再往上够一寸,发间狐尾簪扫过程砚鼻尖:\"这叫仪式感。\"墨迹未干的黄纸在晨风中翻卷,最后几个字\"自首可减罪,抗拒者愿力反噬\"被吹得猎猎作响,\"得让那些缩在云缝里的老油子们看清,天道这次动真格的。\"
话音未落,山门前的石阶上便传来\"咚\"的闷响。
巡察司主簿周九跪得笔直,额头几乎要磕进青石板,手里捧着的檀木匣开着盖,露出那支刻满\"天规\"二字的修正笔,还有七枚泛着铜绿的清剿令印。
\"小仙知罪,特来投案。\"他声音发颤,后颈的汗把官服浸出深色水痕,\"这修正笔能篡改命书,清剿令印......是小仙私刻的,用来......\"
\"用来把山民的寿数往自己名下划,把冤魂的苦愿往野鬼堆里塞?\"安燠跳下台阶,指尖点着檀木匣,\"周主簿当我们是刚化形的小狐狸?
真要自首,该先把三百起冤案的卷宗交出来——\"她冲身后招了招手,\"量魂尺。\"
民愿团的老龟精捧着尺过来时,周九的膝盖明显抖了抖。
那尺是用三十里山民的愿力淬的,魂有半分脏污便显形。
果不其然,尺面刚贴上周九额头,便浮起密密麻麻的血字:\"青牛村妇被污通妖,寿数扣三十年云松岭猎户救仙遭诬,魂魄锁阴山小桃儿......\"
\"停。\"安燠抬手按住老龟精的手腕,尺面血字戛然而止。
她蹲下来,与周九平视,眼尾微挑:\"周大人这是来'自首',还是来探我们查账的深浅?
你当我们没查过——这修正笔上的旧墨,比你在巡察司当差的年头还多三年?\"
周九的脸瞬间白得像张纸。
程砚蹲在旁边,从怀里摸出块蜜饼塞过去:\"吃吧。\"见对方发愣,他挠了挠后颈,\"我夫人说,进悔愿池前吃点甜的,劳改时不容易哭。\"
安燠\"噗\"地笑出声,冲审计团挥挥手:\"按《愿力追偿法》第三条,冻结他百年俸禄。
押去悔愿池——先把青牛村妇的寿数还了,再谈别的。\"
周九被架走时,程砚的钉耙尖轻轻敲了敲他的官靴:\"跑的时候记得看路,前儿山涧新铺了碎石子,硌脚。\"
第二日午时,天库方向突然腾起黑烟。
安燠正蹲在命书阁里核对新命书,程砚风风火火撞进来,熊皮护腕带翻了茶盏:\"天库偏殿着火了!
火簿仙那老东西要烧愿力总簿!\"
她反而笑了,从袖中摸出块巴掌大的墨砚。
那砚台叫\"雾隐砚\",是前日从山民老木匠那儿收的旧物——老木匠说,这砚是他爷爷的爷爷给神仙磨墨时留下的,\"能照见十里内的动静\"。
此刻砚中雾气翻涌,竟真映出偏殿内景:火簿仙举着引火诀,正往总簿上贴\"焚天符\",案头的木匣里还塞着半卷没烧完的账册。
\"烧一本,还有十本镜像。\"安燠指尖轻点砚台,雾气里的火簿仙突然僵住——他身后的梁柱上,不知何时爬满了与愿力总簿同纹的金印,\"我前日让审计团用愿力镜印拓了底,他烧的每一页,都会在镜印里长出来。\"
程砚的眼睛亮了,转身就要往外冲。
安燠却拽住他的护腕,往他掌心塞了颗定身桃:\"别急,带这个。\"
等两人赶到天库时,偏殿的房梁已经烧得噼啪响。
程砚仰头吼了声,熊耳在头顶支棱起来,整个人瞬间化回本体——黑色巨熊撞破殿顶,带落半片烧红的瓦。
火簿仙吓得瘫坐在地,手里的焚天符\"刷\"地掉在地上。
\"你说你烧契一辈子,\"程砚的熊爪按在他胸口,钉耙尖挑开他怀里的木匣,露出满满当当的赃银,\"可听过'契约有灵'?\"他甩了甩头,项间挂着的共愿灯晃了晃,灯焰\"腾\"地窜高三寸,直往火簿仙面门燎去。
火簿仙惨叫着滚到墙角,却见灯焰追着他烧,在他元神上灼出个焦黑的洞:\"别!
别烧了!
我招!
天库地下有九处赃愿窝点,藏着......\"
\"藏着广元残党给的好处?\"安燠踩着焦木走进来,指尖转着从周九那儿收的修正笔,\"程砚,把他押去和周主簿作伴。\"她弯腰捡起半卷没烧完的账册,扫了眼上面的批注,眉峰微挑,\"正好,第三日该查查这些'好处'是怎么进的天库。\"
暮色漫上天际时,天命炉的金光忽然暗了暗。
安燠抱着共命簿站在炉前,见炉心的金线突然泛起涟漪,像有什么东西在下面搅动。
程砚走过来,把她冻红的手揣进自己怀里:\"怎么了?\"
\"总觉得......\"她望着炉底裂隙,那里不知何时渗出极淡的黑气,比前日更浅,却像根细针,扎得她心口发紧,\"第三日可能不太平。\"
程砚捏了捏她的指尖:\"不太平就打。\"他晃了晃钉耙,\"大不了我再撞一次天库,把那裂隙撞塌。\"
安燠笑了,却没松开盯着炉心的眼。
残碑上的新文在暮色里若隐若现,\"旧契焚,新序立\"后面,不知何时多了半行模糊的字——\"三日将尽,余孽......\"
山风卷着炉烟掠过,把那半行字吹得支离破碎。
程砚的熊皮大氅裹过来时,安燠听见炉底深处传来极轻的叩响,像有人用指甲,一下一下,敲着被封禁的石墙。
暮色漫过天命炉时,安燠后颈的狐毛突然根根竖起。
她抱着共命簿的手紧了紧——方才还只是若有若无的叩响,此刻竟化作指甲刮过青铜的刺耳鸣响,从炉底裂隙里直直钻入耳膜。
程砚正往她掌心塞热乎的糖炒栗子,熊耳在暮色里抖了抖:\"夫人?\"
\"来了。\"安燠把共命簿往程砚怀里一塞,指尖掐诀点向炉心。
金光翻涌的炉底突然炸开一团黑雾,像被戳破的蜂窝,无数青灰色残魂裹着腐臭的怨气窜出来,最前头那个穿玄色道袍的,额间还嵌着半枚碎裂的\"广\"字金印——正是前日审计团从周九账册里翻出的\"广元上仙\"残识。
\"小狐妖倒会算计!\"残魂尖啸着,黑雾里伸出无数骨指抓向天命炉,\"你以为改了命火引信就能阻我?
这炉里烧的是天道命火,我便是把这山炸成齑粉,也要拉着你和你那蠢熊......\"
话音未落,安燠已从袖中抖出一卷泛着檀木香的黄绢。
她手腕轻旋,绢帛\"刷\"地展开悬在护灵碑前,\"补火协议\"四个金漆大字被暮色映得发亮:\"你炸不了。
真正的引信早被我用三十里山民的愿力命印替换了——\"她指尖点向残魂眉心,\"你现在碰的,是我拿程砚酿的桂花蜜跟火德星君换的假引信。\"
程砚在旁边摸了摸鼻子,耳尖泛红——他确实趁夜摸过火德星君的蜜窖,不过换引信时明明说\"拿百年熊胆换\",夫人怎么提的是桂花蜜?
残魂的骨指在离炉心三寸处僵住。
安燠乘势抛出共命簿,三百七十二道金线如活物般窜出,缠上残魂的每道怨气:\"你欠青牛村妇三十年寿数,欠云松岭猎户三百年自由,欠小桃儿......\"她顿了顿,声音放轻,\"欠她那支没送出去的头花。\"
金线突然收紧,残魂发出刺耳的尖叫。
程砚扛着钉耙跨前一步,熊爪按在护灵碑上。
守山真言从他喉间滚出,震得山涧的流泉都起了涟漪:\"此境守序,尔魂归案!\"钉耙尖重重砸在残魂脚下,地面裂开蛛网般的金纹,将那团黑雾死死钉进地缝。
最后一缕怨气被金线拽进愿力镜时,护灵碑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。
灰金两色的丝线从碑顶倾泻而下,像下了场细碎的星雨——七成钻进山后那口新砌的\"不周山香火池\",水面立刻浮起层层叠叠的莲花;三成凝成半透明的引路灯,飘向阴山方向,远远能听见有孩童的笑声穿透云层;余下的在半空聚成巴掌大的勋章,\"叮铃\"落进民愿团老龟精的龟壳里。
\"从今起,自治山境设'三不收'!\"安燠站在碑前,发间狐尾簪被金光映得发亮,\"不收血食供奉——咱们山民的枣糕比猪头香;不收赃愿贿赂——程砚的钉耙专敲贪心虫;不收空头许诺——\"她转头冲程砚眨眨眼,\"只收讲规矩的租。\"
程砚立刻举起钉耙晃了晃,钉齿上还沾着残魂的黑气:\"夫人说的对!
这钉耙以后不当降妖锤,改当收租锤——\"他掰着熊爪数,\"每月初一收山货租,十五收蜜露租,廿八......收程夫人的糖葫芦租。\"
山民们哄笑起来,有小丫头举着刚得的守序勋章跑过来:\"夫人,那我家酿的桂花酒算不算规矩租?\"
\"算!\"安燠蹲下来,帮她别正勋章,\"但得先给程大人留两坛——他上次偷喝老木匠的酒,醉得把钉耙当鱼竿,钓了半宿石头。\"
程砚的熊耳\"唰\"地红到根,伸手要捂她嘴:\"夫人!\"
暮色彻底沉下时,安燠缩在洞府火塘边翻《清算收益录》。
共命簿静静躺在案头,扉页那缕金线不知何时延伸开来,在空白页上勾勒出复杂的地脉图——不周山深处,一条被石链捆住的金色河流正缓缓蠕动,每动一分,石链便崩断一截。
\"守炉者归位,地脉当通。\"她轻声念出图边浮现的小字,指尖触到纸页时,竟有温热的触感,像摸到了流动的河。
\"在看什么?\"程砚裹着熊皮大氅走进来,手里端着热羊奶,\"眼睛都亮得像小狐狸偷到鸡。\"
安燠把共命簿转过去:\"你说,这河要是通了......\"
\"是想挖河,还是想......建城?\"程砚凑过来,鼻尖几乎碰到纸页,\"前儿老石匠说,山脚下的平地能盖三百间房,还能开条商业街——\"他突然挠了挠头,\"不过夫人要是想挖河,我明天就去撞山,保准把河道撞得又宽又直。\"
安燠笑出声,目光落在角落那本被翻烂的《山神夫人收租日常》手札上。
最后一页不知何时多了行批注,字迹歪歪扭扭,像是程砚的熊爪印混着她的小楷:\"下一步,开分店。\"
火塘里的炭\"噼啪\"炸了个火星。
安燠合上共命簿,指尖轻轻敲了敲封皮。
窗外,护灵碑的金光仍未散去,隐约能听见山民们商量着明天要在碑前搭个茶棚——说是要请夫人和程大人喝新采的春茶。
\"程砚。\"她突然开口,\"明日卯时,把民愿团的骨干都叫到护灵碑前。\"
\"干啥?\"
\"给他们看样好东西。\"安燠望着窗外的星光,嘴角勾起小狐狸偷到蜜的笑,\"关于咱们的'分店',该先让他们心里有谱了。\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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