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雾翻涌如沸,炉心深处浮起道扭曲的轮廓。
那是个穿玄色法袍的身影,面容被血锈色雾气裹着,唯余一双猩红瞳孔,像被雷火劈裂的顽石,每道裂痕里都渗着怨毒:“你们毁我命书,当知天崩之祸!”
安燠站在虹桥尽头,逆着金光抬眼。
她指尖摩挲着逆转契文的边缘——这张纸被山民的眼泪浸得发皱,被土地公的烟袋油蹭了块黄斑,此刻却在她掌心烫得惊人。
“毁你命书?”她轻笑一声,声线像淬了冰的玉笛,“不,我们只是让天道看清——谁在借‘天命’之名,行私欲之实。”
话音未落,她展开怀中的《共命簿》。
三百道星火“唰”地窜上天际——是青丘老妇的呜咽“求留我家阿囡的姻缘”,是土地公拍着肚子骂“那破契说我该被雷劈,我种的萝卜还没熟呢”,是蛇尾精晃着银铃唱“我就想在溪边多盘三百年”。
星火撞碎黑雾,在广元残魂脸上烙下一道焦痕。
“好个‘愿力改命’!”广元突然爆发出刺耳的笑,黑雾里伸出无数利爪抓向炉心,“那便同归于尽——这炉火吞了你们的命,看天道还信什么狗屁民愿!”
炉内温度骤升,程砚的熊毛“唰”地全竖起来。
他往前踏了半步,钉耙在地上犁出条深沟,把安燠护在身后。
“夫人。”他声音闷得像滚过松树林的风,“抓稳我腰带。”
安燠勾住他腰带的狐尾悄悄收紧。
她看见他脖颈的绒毛被热气掀得乱颤,耳尖却还是红的——和昨夜他抄《共命簿》抄到手抖,偏要嘴硬“熊爪子写小楷本就难”时一个颜色。
“此火持契,已非你物!”程砚暴喝一声,钉耙尖迸出金光。
护灵碑方向突然涌出万千灰金丝线,像山涧里炸开的春潮,“唰”地缠上炉心。
安燠听见“咔嚓”一声——那是广元困了百年的因果链断了。
黑焰与金焰被生生撕开。
黑焰裹着广元残魂坠向炉底,金焰却凝成朵莲花,托住安燠的手。
她眼尾微挑,将逆转契文往金焰里一抛:“该让天道看看,谁才是写命的笔。”
炉壁开始震颤。
安燠看见青石板缝里渗出银光——是被广元篡改的旧命书在剥落。
新的字迹从石缝里钻出来,一笔一画都带着山风的清响:“取经历劫,非定数,乃愿选。”
“天庭不会容你们!”广元的嘶吼混着黑焰的噼啪声,“你们动了天序,动了仙班……”
“仙班?”安燠歪头,指尖在虚空一点。
半空中浮起块鎏金玉牌,“愿力结算司”五个字闪着冷光,“昨日刚收到的公告——因不周山债权包持续追偿,天库七殿冻了三座,上百仙官的私库都被翻出‘替广元销账’的凭证。”她晃了晃玉牌,“现在不是他们容不容,是天道账本上,谁还能装看不见?”
程砚突然握住她手腕。
他掌心全是汗,却烫得像块晒了三天的岩石:“那把锁钥……”
“在呢。”安燠从袖中摸出枚青铜钥匙,“天序锁钥”四个字被她摸得发亮。
她踮脚亲了亲他被热气熏红的耳垂,“当年你说要和我合写命书,现在——”钥匙没入炉心的瞬间,她笑眼弯成月牙,“该你盖章了。”
程砚喉结滚动两下,伸手按在炉壁上。
他的熊爪印刚落下,锁钥突然化做万道金光,钻进《共命簿》的每道褶皱里。
安燠听见书页间传来山民的欢呼——是他们的愿力,终于在命书里找到了家。
炉内的金焰突然安静下来。
安燠望着逐渐澄清的炉心,看见那方残碑上,“逆之,亦是天道”八个字正在褪色。
新的刻痕从碑底往上爬,像春草破土,带着湿润的石屑:“命书——”
“夫人!”程砚突然拽她后退。
安燠回头,正撞进他毛茸茸的怀抱。
她顺着他的视线望去——炉心深处,那尊百年未醒的神眸,此刻正缓缓睁开。
而残碑的新字,才刚写到“双”。
炉内的黑气突然翻涌成遮天血幕,那声带着血锈味的嘶吼撞得虹桥直颤。
安燠耳尖被震得发麻,怀里的《共命簿》突然发烫——是山民们连夜塞进去的平安符在发烫,碎纸片上歪歪扭扭写着“玉面夫人和熊山神要赢”“别让坏神仙再改我家小子姻缘”。
她指尖一紧,契文在掌心烙出红印:“是玄真子的残识,他还攥着最后一缕因果线。”
程砚的熊爪早把钉耙攥得咯咯响,后背的绒毛根根竖起像团炸毛的棕云。
他把安燠往怀里又拢了拢,钉耙尖却往前送了三寸:“敢动我夫人半根狐毛,老子把不周山的雷全劈他脸上。”话音未落,血幕里窜出千万道黑针,针尖全淬着“天命不可违”的道纹——正是当年广元篡改命书时用的阴招。
安燠忽然笑了,笑得眼尾的狐纹都漾开。
她反手扣住程砚手腕,另一只手按在《共命簿》上:“程砚,你记不记得土地公说过?”黑针离他们三寸时突然顿住,被山民们“要平安”的愿力裹成了银茧,“他说‘再大的天规,大不过灶台上热乎的饼’。”
程砚喉结滚动两下,突然明白了什么。
他松开钉耙,用熊爪捧住安燠的脸——掌心还沾着昨夜抄契文时蹭的墨,“你是说……”
“对。”安燠把额头抵上他鼻尖,发间的狐尾晃了晃,扫过他泛红的耳尖,“他拿天命压人,咱们拿人心当盾。”
血幕里传来刺耳的碎裂声。
那些黑针裹着银茧坠向炉底,每碎一根,广元的嘶吼就弱一分。
安燠望着逐渐澄清的炉心,看见金焰里浮起半卷残页——是被广元藏了百年的《旧命书》,封皮上“定数”二字正在剥落。
“成了。”程砚长舒一口气,熊毛慢慢软下来,像晒过太阳的毛毯。
他低头去看安燠,却见她正盯着炉心发怔——金焰中,残碑上的新字正一笔一画地爬出来,墨色里混着山风的清响:“命书双主:安、程。契则:民愿为基,守序为纲,天道为鉴。”
安燠指尖轻轻碰了碰那行字,触感像摸过自家院墙上晒的豆干,带着烟火气的踏实。
她转头看向程砚,眼底的狡黠压都压不住:“以后再有人问谁管这天下命,咱们怎么说?”
程砚咧嘴一笑,露出尖尖的熊犬齿。
他弯腰扛起地上的钉耙,钉齿在青石板上磕出清脆的响:“就说——不周山说了算,夫人定规矩,我收租。”
虹桥在脚下泛起金光。
两人并肩往山门外走时,安燠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角:“等等。”她从袖中摸出块巴掌大的木牌,上边用朱砂写着“天庭资产保全办·不周山分署”,“南天门那几个金甲神,上回说我是妖女不让进。”
程砚凑过去看,乐出声:“你还真把仙官当欠租的?”
“不然呢?”安燠踮脚把木牌挂在南天门侧柱上,又摸出张皱巴巴的宣纸贴旁边,“总不能让百姓白吃亏吧?”宣纸展开是歪歪扭扭的价目表:“咨询费:一愿\/次;加急服务:双倍——另,替改姻缘者按年计费,欠三百年的补三车山杏。”
守天门的金甲神原本横枪拦路,此刻盯着木牌直翻白眼:“这、这成何体统?”
程砚扛着钉耙往他跟前一站,熊影遮得他连枪尖都抖:“体统?你家天库还欠着我夫人三车被广元吞的愿力呢。”金甲神喉结动了动,默默把枪收进鞘里。
回到不周山门时,护灵碑正泛着暖金色的光。
那些曾被广元扯断的灰金丝线像归巢的蝶,慢悠悠往碑里钻,每根线尾都牵着点细碎的光——是山民们新许的愿:“求熊山神别偷我家蜜罐”“玉面夫人的糖葫芦摊该补货了”“土地公的萝卜地别再被雷劈”。
安燠靠在程砚肩上,望着满山重燃的香火,忽然轻声道:“你说……咱们以后会不会也变成那种‘讲规矩不讲人情’的神仙?”
程砚低头看她,耳朵轻轻一抖。
他伸手从怀里摸出个布包,打开是三块被揉得不成形的蜜饼——正是今早安燠藏在灶膛里的,“不会。因为你记事本上还写着‘某熊神偷吃蜜饼被逮三次’。”
安燠“噗嗤”笑出声,狐尾卷住他手腕轻轻一拽。
两人的影子在护灵碑前叠成一团,碑面最后一行字正缓缓浮现:“旧契已焚,新序当立——然天道无言,执契者,即天心。”
笑声里,护灵碑底部的石缝突然动了动。
一缕新生的灰金丝线像条小蛇,悄悄探进地脉深处——那线尾沾着点若有若无的光,像是谁在很远的地方,攥着半页被揉皱的“改命申请书”。
“夫人,”程砚突然扯了扯她袖子,下巴往碑前的石阶努了努,“有人来了。”
安燠抬头望去。
晨雾里,百余名散修小神正顺着山径往上走。
为首的老道士扛着面破幡,幡上“替人改命·童叟无欺”八个字被风吹得猎猎响;后边跟着个扎羊角辫的小仙娥,怀里抱着个破陶碗,碗底还粘着没擦净的浆糊——像是刚撕了满街“包改姻缘”的野广告。
程砚摸了摸后颈:“他们不会是来……”
“来交咨询费的。”安燠从袖中摸出算盘,珠子拨得噼啪响,“正好,先让那老道士把欠了五十年的‘替人增寿’愿力补上。”她歪头冲程砚笑,“走吗?包租公?”
程砚扛起钉耙,熊爪搭在她腰上:“走。不过先说好——欠山杏的得用蜂蜜抵。”
晨雾里,护灵碑的金光漫过两人的脚印。
而那些散修小神的身影,正逐渐融进山门的光影里,像投进湖中的石子,即将在新秩序的水面上,激起一圈圈更热闹的涟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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