程砚的指节抵着书脊,那道若隐若现的银纹又浮出来时,他喉结动了动,突然伸手去解颈间的红绳。
山神令坠子撞在锁骨上发出轻响,他捏着那半枚断裂的令牌,在月光下与账本纹路来回比对——银纹的走向与裂痕严丝合缝,连缺口处的星芒状碎痕都分毫不差。
\"是血脉密印。\"他声音发哑,拇指摩挲过令牌上的旧痕,\"我爹说过,守关人的传承不是靠文书,是刻在骨血里的。\"
安燠凑过去,指尖轻轻碰了碰那道裂痕。
程砚的掌心还留着方才捂她伤指的温度,此刻却凉得像沾了山露:\"所以你之前说他失踪......\"
\"不是失踪。\"程砚突然攥紧令牌,指节泛白,\"是被'覆写阵'从所有记录里抹了。\"他抬头时眼眶发红,像被踩了尾巴的熊,\"山灵说我是第一任守山大神,可我小时候明明骑过他的肩头摘野果,他酿的桂花蜜坛还在山洞里......\"
安燠没说话,伸手握住他发颤的手。
她的掌心有方才写血书时蹭的薄茧,蹭得他手背发痒。
程砚低头看她,就见她眼睛亮得像偷到鸡的狐狸:\"那我们就把他从阵里扒出来。\"
她翻账本的动作极快,纸页哗啦作响,停在某一页时指尖重重一按:\"黑水河祠,每月十五有无名香火,持续百年。\"她抬头笑,\"山神若被抹了,百姓记不住,可山灵不会说谎——那是你爹的残念在借地脉点香呢。\"
程砚的睫毛颤了颤。
他突然伸手把安燠捞进怀里,熊抱的力道大得她差点撞翻案几上的茶盏。\"燠儿,\"他闷声说,\"你比我家后山的望乡树还灵。\"
安燠被勒得直拍他后背:\"松手松手!再勒要成狐狸饼了!\"等程砚红着脸退开,她已经把账本塞进袖中,歪头看他,\"还不快扛钉耙?再磨蹭,你爹的香火要凉了。\"
黑水河祠的废墟比想象中更破。
断瓦堆里钻出几株野菊,碑座上的\"程\"字被青苔啃去半边。
程砚扛着钉耙走在前头,突然停住脚——他的钉齿尖正戳在一块松动的青石板上,石板下传来空洞的回响。
\"有地道。\"他蹲下身,徒手抠开石板。
安燠借着他掌心腾起的微光往下看,就见地道四壁爬满暗红藤纹,像凝固的血。
程砚把她抱进地道时,她摸到他后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,像只炸毛的熊瞎子。
地道尽头是座倒悬的青铜阵。
八根龙首铜柱倒插在穹顶,阵心刻着两个名字:\"玄真子\"与\"程崇\"。
安燠凑近看,发现那两个名字下各有一道血槽,正渗出淡金色的光——是气运,她认得,上次被洗魂镜吸走时也是这颜色。
\"他们用你爹封印堕仙真相,\"她指尖发抖,\"又用我补阵眼......\"她突然笑出声,\"合着我们是天规的人形补丁?破了要换,旧了要撕?\"
程砚的钉耙\"当啷\"砸在地上。
他伸手去碰阵心的\"程崇\"二字,山神令突然在颈间嗡鸣,震得他锁骨发麻。
安燠眼尖看见阵边刻着极小的咒文,凑过去辨认片刻,脸色骤变:\"这阵靠后继者的气运维持!你爹抽你的,玄真子抽我的......\"
话音未落,青铜阵突然泛起蓝光。
程砚的山神令震得更凶,红绳几乎要挣断。
他咬着牙要往前,却被安燠一把拽住手腕。
她的指甲掐进他肉里,疼得他倒抽冷气:\"燠儿?\"
安燠盯着阵心翻涌的光,耳尖的狐毛都炸起来了。
她从袖中摸出那本《天规违法实录》,封皮上\"新管理员:玉面夫人\"几个字泛着金光。\"程砚,\"她吸了吸鼻子,\"你记不记得系统说我摆烂能躺赢?\"
程砚被她突然的话题带得一怔。
就见她扬起下巴,狐狸眼弯成月牙:\"现在我改主意了——这破阵,咱们不摆了。\"
话音刚落,青铜阵突然发出尖啸。
程砚的山神令\"咔\"地裂开第二道缝,阵心的\"程崇\"二字开始模糊。
安燠攥紧他的手,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汗湿了一片。
她望着那道即将消失的名字,突然把账本拍在阵心。
\"审他个狗日的!\"她喊得比上次还响。
程砚刚要去捂她的嘴,就见账本泛起金光,与山神令的震颤形成共鸣。
青铜阵的蓝光开始动摇,像被风吹乱的烛火。
他低头看安燠,她的眼睛里映着金光,比他见过的所有山月都亮。
\"燠儿,\"他轻声说,\"我好像听见我爹在笑。\"
安燠没答话。
她盯着阵心逐渐清晰的\"程崇\"二字,手指悄悄勾住他的小拇指。
地道外传来山风穿林的声响,混着若有若无的桂花香——像极了程砚说的,他爹酿的蜜坛味道。
程砚刚要伸手去碰那道名字,青铜阵突然剧烈震颤。
他的山神令嗡鸣如雷,震得两人耳膜发疼。
安燠眼疾手快拽住他后领,就见一道蓝光从阵心窜出,擦着他肩膀劈在墙上,炸出个焦黑的窟窿。
\"别急。\"她喘着气,把他往身后拉了拉,\"这破阵的脾气,得慢慢磨。\"
程砚望着那道焦痕,又低头看她被自己攥红的手腕。
他突然弯腰把她抱起来,钉耙往肩上一扛:\"走,先去买糖葫芦。\"
\"啊?\"安燠被他这突然的转折弄懵了。
\"我爹说过,\"他走得极稳,避开地上的碎石,\"打硬仗前要吃饱。\"他侧头冲她笑,虎牙在微光里闪了闪,\"你上次说西市的糖葫芦裹糖厚。\"
安燠望着他泛红的耳尖,突然笑出声。
她窝在他怀里,摸出袖中半块没化完的糖霜——是方才在路口买的,被他抱得太紧,压成了狐狸形状。
地道外的月光漫进来,照见青铜阵的\"程崇\"二字终于不再模糊。
远处传来夜枭的啼鸣,混着安燠的低语:\"程砚,等破了阵......\"
\"嗯?\"
\"我要在你爹的祠堂前,挂一串最大的糖葫芦。\"
程砚脚步一顿,喉结动了动。
他低头时,安燠看见他眼角泛着水光,却笑得像个孩子:\"好。\"
两人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,投在青铜阵上。
阵心的血槽里,淡金色的光仍在流动,却比方才弱了几分。
山风卷着桂香穿堂而过,不知何处传来极轻的一声叹息,像有人终于放下了压在心头百年的重担。
程砚刚要跨出地道,山神令突然再次嗡鸣。
他低头看那半枚令牌,裂痕里竟渗出一丝银芒——与账本上的血脉密印,终于连成了完整的一圈。
安燠顺着他的目光望去,刚要开口,就听地道深处传来\"咔\"的轻响。
她猛地转头,就见青铜阵的龙首铜柱上,一道细微的裂纹正缓缓延伸。
程砚的手不自觉收紧。
安燠抬头看他,就见他盯着那道裂纹,眼底燃着簇小火苗——像极了当初他说要护她时的眼神。
\"走。\"她拍了拍他的肩,\"糖葫芦要凉了。\"
程砚应了一声,大步走出地道。
月光落在他背上,把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,像两株根须交缠的老树。
远处西市的灯火已经亮起,飘来隐约的糖葫芦叫卖声。
而地道深处,那道裂纹终于\"轰\"地绽开。
青铜阵的光瞬间黯淡,\"程崇\"二字在碎片中愈发清晰,仿佛被春风拂去了百年尘埃。
程砚的钉耙尖还抵着青铜阵边缘,被安燠攥住手腕时,掌心的冷汗几乎要把她的手滑开。\"硬破会触发连锁覆写,\"她仰头看他发红的眼眶,指尖轻轻叩了叩阵心泛蓝的光纹,\"上回洗魂镜抹我记忆时,我头疼得能撞墙——你想咱俩明天醒过来,连彼此名字都忘了?\"
程砚喉结动了动,钉耙\"当啷\"砸在地上。
他蹲下来抓她的手,指腹蹭过她掌心里新磨的薄茧:\"那怎么办?\"
安燠突然笑出声,狐狸尾巴在身后晃出残影。
她从袖中抖出本新册子,封皮烫着金漆\"不周山人情往来簿\",边角还沾着糖渍——是前儿买糖葫芦时蹭的。\"你忘了?\"她翻到第一页,上面密密麻麻记着:\"三月三,山民老张头借竹篓,还时带两筐野栗;五月五,小狼妖阿毛被雷劈,背去程大哥山洞养伤,送九瓣野菊;七月七,散仙李娘子被天兵抢了丹,程大哥用钉耙敲开天门......\"
\"人情社会的终极奥义,\"她啪地合上本子,眼睛亮得像偷到鸡的狐狸,\"咱们走关系户路线!\"
黑水河祠的破庙当晚就热闹起来。
安燠搬了程砚藏的桂花蜜当引子,老张头扛着半袋新收的山芋撞开破门,小狼妖阿毛叼着根还滴着树脂的火把,连住在后山岩洞里的老狐妖婆婆都颤巍巍捧来个红布包——里面是半块风干的蜜饼,\"当年程大哥怕我挨饿,塞给我的。\"
程砚站在供桌后,看着满屋子人往他脚边堆东西:有画着治水背影的草纸(老张头说\"我就记得那大高个在洪水里捞孩子\"),有跑调的山谣(阿毛扯着嗓子嚎\"山尖尖上桂花香\",被老狐妖拍头\"你程大哥唱得可好听了\"),还有用松针串的小灯笼(李娘子的丹炉灰染的,\"他说要给守夜的山民照路\")。
\"燠儿,\"他声音发哑,\"我爹......\"
\"嘘。\"安燠把蜜饼供上临时搭的香案,又往他手里塞了串刚剥的山核桃,\"看天上。\"
月光突然变得粘稠。
老狐妖的蜜饼飘起来了,草纸上的墨迹凝成雾,连阿毛跑调的山谣都成了有形的丝——所有记忆像被揉碎的星子,在祠顶聚成团模糊的光。
程砚屏住呼吸,那光里渐渐浮出眉眼:宽肩,浓眉,左眼角有颗痣,和他镜中模样分毫不差。
\"阿砚。\"那声音像山涧流过青石板,程砚膝盖一软跪在地上。
光团里的手抚过他头顶,和小时候他骑在父亲肩头摘野果时,那只托着他腰的手温度一模一样。
山神令在颈间炸响。
程砚感觉有热流从胸口涌到眼眶,半枚令牌的裂痕里渗出银光,像活了似的往一块儿凑。
他抓着安燠的手往自己脸上贴:\"燠儿你摸!是暖的!我爹的手是暖的!\"
安燠被他拽得踉跄,却笑出了泪。
她望着那团光里若隐若现的身影,突然想起系统面板上突然跳出的提示:【关系户签到成功,奖励\"民心为印\"——天规抹得掉文书,抹不掉人间香火】。
\"守关人守的不是门,\"光团的声音突然清晰,混着若有若无的桂花香,\"是'不该被遗忘的真相'。\"
程砚的山神令\"嗡\"地一声,断成两截的令牌严丝合缝粘在一起,表面浮起新的纹路——是老张头画的治水背影,是阿毛哼的山谣,是李娘子的松针灯笼。
他仰头时,光团已经开始消散,可供桌上的蜜饼突然冒出点金光,香案下的野菊也绽开了新的花苞。
\"现在全天下都知道你爹是谁了,\"安燠抽了抽鼻子,把脸埋在他肩窝里闷笑,\"天庭想再抹除?得先问问老百姓答不答应——老张头能扛着山芋去南天门骂街,阿毛能叼着火把烧他们的幡,我......\"她吸了吸鼻涕,\"我能把《人情往来簿》贴在雷音寺门口!\"
程砚被她逗得破涕为笑,刚要低头蹭她发顶,就听供桌下传来\"咔\"的轻响。
他僵住动作,安燠也猛地抬头——地道深处的青铜阵碎片里,有团黑雾正从裂口里钻出来,像条吐信的蛇。
\"那是......\"
\"堕仙之力。\"安燠的狐狸耳朵唰地竖起来,系统面板突然跳出红色警告。
她拽着程砚往庙外跑,边跑边回头喊:\"老张头收山芋!阿毛灭火把!李娘子......李娘子你把松针灯笼揣兜里别掉了!\"
等众人一窝蜂挤出门,黑水河祠的破庙已经被月光浸得发白。
程砚回头看,黑雾又缩了回去,只在青铜阵碎片上留了道极细的黑痕。
他摸了摸修复的山神令,转头要问安燠,却见她正踮脚把那串山核桃挂在祠前的老槐树上——是方才他手里那串,被她偷偷串成了小灯笼。
\"等你爹的祠堂修好,\"她拍了拍手,\"我要挂十串这么大的。\"
程砚刚要应,就听见远处山风里传来异响。
他抬头望,东边的天已经泛白,可那白不是清亮的,是像被泼了墨的灰。
风里裹着沉闷的钟声,一下,两下,像谁在云层里敲丧钟。
安燠也听见了。
她攥紧他的手,狐狸尾巴悄悄缠上他手腕。
两人望着压下来的乌云,都没说话——但程砚知道,她袖里肯定又摸出了新的小本本,封皮上正歪歪扭扭写着:\"天罚令应对方案:第一步,让老张头去买五十筐山芋。\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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