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燠的指甲缝里渗出血珠时,第三道雷印正裹着焦糊的硫磺味劈下来。
她咬着后槽牙硬扛,喉间腥甜翻涌——《金刚不坏皮》的防御网早被前两道雷印撕成了碎片,现在全凭《囚仙诀》那点残血法力吊着命。
系统在识海里嘟嘟囔囔\"检测到宿主强行战斗,即将触发反向惩罚\",她直接翻了个白眼:\"罚就罚!把我上个月藏的糖葫芦都扣走都行!\"
程砚的呼吸声就在身后。
她能听见他攥紧钉耙的指节发出的轻响,还有熊耳被山风吹得抖了抖的动静——那是他疼极了又不肯吭声的习惯。
安燠突然想起三日前他蹲在桂树下给她剥山杏,阳光透过叶子落他肩头,说\"这山灵阵我布了三百年,本想着哪天老得动不了,就用它给这山送个体面\"。
\"现在倒好,\"她咬着舌尖不让自己叫出声,雷印灼得后背火辣辣的,\"程砚的体面要拿来给我挡灾了。\"
山体震颤得更厉害了。
程砚种的桂树突然簌簌抖落花瓣,粉白的花雨裹着灵气往她脚边涌。
安燠低头,看见青石板缝隙里渗出的淡金灵气正顺着她的绣鞋往上爬,像无数小蛇钻进她的裤管——那是青丘祖脉的气息,是三百年前被白曜用堕仙令屠族时,最后一丝血脉里的不甘。
\"夫人!\"程砚突然闷哼一声。
安燠回头,正撞进他满是血污的眼睛里。
他半边脸肿得老高,嘴角还挂着没擦干净的血渍,可熊耳上那片桂花瓣却还倔强地粘着,\"你看那金印!\"
白曜的虚影正疯狂扭曲。
他手里那方刻着\"惩戒\"的金印裂开蛛网似的纹路,原本耀武扬威的金光这会儿跟漏了气的皮球似的,忽明忽暗地闪。
安燠感觉有什么滚烫的东西从丹田窜到指尖——是银簪!
那支她戴了半年的狐毛银簪此刻亮得刺眼,簪尖的狐毛挂坠正对着白曜的方向微微颤抖,像在朝着仇人吐信的狐狸。
\"原来...原来师傅说的'看清真相那天',是今天啊。\"安燠喃喃着,咬破指尖在半空画符。
血珠滴在灵气里,立刻绽开一朵红莲。
她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,每一下都撞得肋骨生疼——这是她最后一次机会,用玄真子临终塞给她的记忆碎片,用青丘八百冤魂的怨气,用程砚藏在每寸山土里的生机。
\"堕仙封印图,现!\"
随着她一声低喝,银簪突然迸出刺目金光。
半空中浮现出一卷泛着血锈的古图,图上密密麻麻的符咒正发出蜂鸣,每一道都像抽在白曜虚影上的鞭子。
白曜的声音终于破了音:\"不可能!我明明毁了所有残片!三百年前那把火烧了青丘藏书阁,连半张纸都没剩下——\"
\"所以你没烧到我师傅的棺材。\"安燠扯出个带血的笑。
她想起玄真子咽气前攥着她手腕的力道,枯瘦的手指几乎要嵌进骨头里:\"小燠,我把封印图刻在棺材板底了。你记着,等你能站在仇人面前时...用你的血,把它召出来。\"
山体升得更高了。
程砚突然踉跄着扶住她的腰,体温透过染血的衣襟渗进来:\"夫人,我好像...触发归墟阵了。\"他的声音带着点闷笑,\"三百年前布阵时我想,要是哪天我被雷劈死了,怎么也得拉个垫背的。没想到垫背的是个天上的官儿。\"
白曜的虚影开始溃散。
他还在嘴硬:\"就凭这点残图?‘你们拿什么证明是我下的堕仙令?\"
\"拿你袖中还没褪干净的堕仙纹。\"安燠盯着他飘着的广袖。
有暗红色纹路正从袖口往外爬,像被火烤化的红蜡,\"三百年前你用堕仙令屠青丘,那符咒会在施术者身上烙下印记,每杀一人,纹路就深一分。白曜上仙,你袖中那片红...怕不是从手腕一直爬到心口了吧?\"
虚影猛地一僵。
安燠听见程砚在她耳边轻声说:\"夫人,我疼。\"她心里一揪,刚要回头,就见他突然咧嘴笑了,血沫子溅在她发间:\"但我高兴。咱们的山在飞,你的仇要报了,这疼...值。\"
山谷外传来轰响。
白曜的虚影终于撑不住,碎成漫天金粉。
安燠眼前一黑,差点栽进程砚怀里。
他的熊毛蹭着她的脸,带着点血的腥气和桂花蜜的甜:\"夫人,我好像...要撑不住了。\"
\"胡说!\"安燠急得去推他,却触到他后背一片黏腻的湿——是血,从他肩胛骨处的伤口汩汩往外冒,\"程砚你别睡!你说过要酿桂花蜜给我喝的,说要等山飞上天后,带我去看云海里的月亮!\"
\"看...月亮...\"程砚的眼皮直打架。
他抬起沾血的手,轻轻碰了碰她发间的银簪,\"夫人,等我...睡一小会儿。就一小会儿...\"
话音未落,他的身体重重砸在她身上。
安燠跪在满地桂花瓣里,抱着他逐渐冷却的身子,听见山谷外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——那是天庭的追兵到了。
她抹了把脸上的泪,把程砚的头轻轻放在自己腿上。
他的熊耳还沾着那片桂花瓣,在风里微微颤动。
\"程砚,\"她抽了抽鼻子,把他染血的手攥进掌心,\"你要是敢睡太久...我就真把你酿的桂花蜜全倒在天牢门口。让那些神仙踩着蜜走路,滑得摔断腿。\"
山风卷起她的裙角。
在她脚下,整座悬浮的山谷正裹着金光,朝着九霄云外的天庭缓缓攀升。
程砚的血滴在青石板上,晕开一朵小小的花。
安燠望着他闭着的眼睛,突然听见系统叮的一声:\"检测到宿主完成最终签到——'与子同山'。奖励:山神夫人专属护心镜(可保程砚生机三日)。\"
她低头,看见程砚的胸口不知何时多了面小镜子,泛着暖融融的光。
安燠吸了吸鼻子,把脸埋进他颈窝:\"老熊头,你欠我的糖葫芦、桂花蜜、云海里的月亮...得活着还。\"
远处传来天兵的喊杀声。
安燠抬起头,银簪在发间闪着冷光。
她轻轻摸了摸程砚的脸,站起身,将他背在背上。
山风掀起她的衣摆,露出腰间挂着的小葫芦——那是程砚亲手做的,里面装着他新酿的桂花蜜,还带着温热。
\"白曜,\"她望着远处翻涌的云层,声音里裹着冰碴子,\"你的债,我替青丘收。程砚的命,我替山神抢。\"
话音未落,整座悬浮的山谷突然发出轰鸣。
程砚的血在青石板上画出奇怪的纹路,与灵气缠绕在一起,形成一座巨大的法阵。
安燠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脚底升起,托着她和程砚,朝着云层深处飞去。
而在她背上,程砚的手指动了动。
他的睫毛颤了颤,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呢喃:\"夫人...蜜...别倒...\"
安燠笑了。
她拍了拍他的背,轻声说:\"没倒。都给你留着。等你醒了,咱们一起喝。\"
云层深处,传来天兵惊慌的喊叫:\"那座山!那座山怎么越飞越高了?!\"
安燠背着程砚,迎着风往前飞。
她能感觉到程砚的心跳,虽然微弱,却一下一下,敲在她后背上,像春天里第一声惊雷。
在他们脚下,整座山谷裹着金光,如同一艘巨大的船,劈开云层,朝着天庭的方向,缓缓驶去。
程砚的睫毛又颤了颤。
安燠背着他逆风而行时,后颈突然一热——是他带着血痂的鼻尖蹭了蹭她耳后。
她脚步猛地一顿,背上的重量忽然轻了些,男人带着沙砾的嗓音从头顶砸下来:\"夫人,我这腰板儿还没软到要你背着走。\"
安燠差点把人摔下去。
她手忙脚乱扶住他往下滑的胳膊,抬头就撞进一双亮得惊人的熊眼里。
他半边脸还肿着,额角的血痕从眉骨蜿蜒到下颌,可那股子蔫坏的笑却从血污里钻出来:\"方才装晕,是怕你又要拿桂花蜜威胁我。\"
\"程砚!\"安燠气得眼眶又酸又热,抬手要捶他胸口,却在碰到他染血的衣襟时顿住——那里正泛着护心镜的暖光,\"你、你知不知道刚才...\"
\"知道。\"他截住话头,指腹蹭掉她脸上的泪,\"知道你背我时,心跳快得像被雷劈的山雀。
知道你攥我手那会儿,指甲都快掐进我肉里。\"程砚弯腰捡起脚边的九齿钉耙,钉齿上还沾着白曜虚影崩解时的金粉,\"但现在得先办正事。\"
他话音未落,整座悬浮的山谷突然发出嗡鸣。
程砚的钉耙重重插入青石板,火星子顺着耙齿窜进地里——安燠看见他脚边的石缝里爬出淡金纹路,像活过来的龙,沿着山谷脉络疯狂蔓延。
那是山神印记!
她曾在程砚布山灵阵时见过,此刻却比往日亮了十倍,连程砚的瞳孔都泛起金芒。
\"昆仑镜的残魂,我守山三百年攒的香火愿力,够不够请你露个脸?\"程砚吼了一嗓子,震得桂树簌簌掉花。
半空中突然炸开一声清越的钟鸣,一面青灰色古镜从云层里砸下来,镜面蒙着层灰,却在触及程砚钉耙的瞬间迸出刺目白光。
镜中浮起道半透明的人影,衣袂翻飞如仙,开口却带着三分冷嗤:\"小崽子,你这是要拿守山印逼我?\"
\"老镜子,我要定你的公道。\"程砚抹了把脸上的血,指向还在溃散的白曜虚影,\"三百年前青丘灭族,堕仙令是他下的;玄真子被抹了记忆去当苦行僧,是他动的手;连我山灵阵里的桂树总开败,都是他往山里撒了破运粉!\"他喘了口气,钉耙往地上一杵,\"你当年管着天庭秘档阁,总该记着堕仙令的使用者会被烙下堕仙纹吧?\"
昆仑镜残魂的目光扫过白曜虚影的广袖。
暗红纹路正从袖口爬向脖颈,像条吐信的毒蛇。
镜中突然展开一卷泛着金光的帛书,字迹如刀刻:\"白曜,天庭执法仙官,于贞观三年私用堕仙令,屠青丘狐族八百余口;贞观五年篡改秘档,抹除玄真子'堕仙预言者'身份;贞观十年...\"
\"住口!\"白曜的虚影发出刺耳的尖啸,周身金粉突然凝成锁链,要往镜中钻,\"那老狐狸本就该被天罚!堕仙临世会毁了三界,我这是...\"
\"所以你就用八百条命当祭品,换自己当'救世仙官'?\"安燠猛地抽出发间银簪。
狐毛挂坠在风中炸成银芒,她咬破指尖,血珠滴在银簪上,\"玄真子师傅说过,堕仙临世是劫,也是缘。
你怕的不是劫,是有人能解了这缘——比如青丘的血脉,比如我。\"
她抬手将银簪掷向镜光。
半空中突然炸开无数碎片,有烧焦的纸灰,有染血的绢帕,还有半块刻着\"青丘\"二字的玉牌——都是玄真子棺材板底藏了三百年的证物。
昆仑镜发出轰鸣,帛书上的字迹突然鲜活起来,每一笔都抽在白曜虚影上,炸出缕缕黑气。
\"不可能...不可能!\"白曜的声音越来越弱,虚影开始透明化,\"天庭不会信你们的!
我是执法仙官,我...\"
\"天庭信的是证据。\"程砚突然拽住安燠的手腕,将她拉到身后。
他的手掌还在渗血,却暖得烫人,\"而我们,给足了。\"
最后一声尖叫消散在风里。
白曜的虚影碎成万千金粉,其中一缕黑气不甘心地窜向云端,却被昆仑镜的白光一卷,彻底湮灭。
安燠望着空荡荡的天空,忽然腿一软,差点栽进程砚怀里。
他稳稳托住她,低头用鼻尖蹭她发顶:\"夫人,仇报了。\"
\"嗯。\"她应了一声,声音闷闷的,\"但总觉得...没痛快。\"
程砚刚要笑,头顶的云层突然发出闷响。
原本散了些的乌云又压下来,比之前更浓更沉,像口倒扣的大锅。
安燠抬头,看见云底泛着诡异的金光,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翻涌。
程砚的熊耳突然竖起来,他攥紧钉耙,挡在安燠身前:\"夫人,退到桂树后面。\"
\"怎么了?\"安燠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。
云层深处传来布料撕裂的声响,有阴影正从云里往下坠——不是鸟,不是雷,是...一只手?
金色的手掌,比之前白曜的虚影大了十倍不止,指节上缠着锁链,指甲盖泛着冷光,正缓缓从云层里伸出来。
风突然变了方向,吹得安燠的裙角猎猎作响。
她听见程砚喉结滚动的声音,他的掌心全是汗,却把她的手攥得更紧:\"夫人,抓紧我。不管来的是谁...\"
\"我都在。\"安燠接口。
她摸出腰间的小葫芦,拔开塞子,桂花蜜的甜香混着血味在风里散开,\"大不了,咱们把这山再往云里飞高点。\"
程砚低头看她,突然笑了。
他的熊耳在风里抖了抖,沾着的桂花瓣终于落下来,飘进安燠的衣襟里。
云层深处的金色手掌又往下压了压,投下的阴影几乎要笼罩整座山谷。
安燠望着那只手,忽然想起系统刚在识海蹦出的提示:\"检测到终极反派气息,宿主即将触发'上天宫签到'——\"
\"小懒虫,\"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,\"这时候说这个?\"
程砚已经举起钉耙,山灵阵的金光顺着他的手臂往上爬。
安燠摸了摸发间的银簪,狐毛挂坠在她掌心轻轻颤动。
云层里的金色手掌离他们更近了,连指缝里的纹路都看得清——那上面,似乎刻着和白曜广袖里一样的暗红堕仙纹。
\"老熊头,\"安燠踮脚亲了亲他沾血的嘴角,\"这次换我给你挡灾。\"
程砚的耳尖刷地红了。
他刚要说话,云层里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。
金色手掌的指尖已经触到了山谷边缘的桂树,绿叶被压得簌簌作响。
安燠握紧程砚的手,感觉有温热的东西从他掌心渗出来——是血,也是希望。
他们背靠背站着,望着那只缓缓降临的金色手掌,等着下一场硬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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