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风穿窗,吹得烛火一晃三摇。
苏锦黎坐在灯下,指尖捏着那封刚拆的密信,纸面墨字未干,却已如冰刺骨。
萧澈在信中只写了一句:“御药房三日前调出‘沉香断魂散’底方,配量足可毙命三次。”
她瞳孔微缩,心沉如坠井底。
这不是试探,是杀局。
太子终于动手了——借御药之名,行鸩杀之实。
若明日萧澈真“病亡”,天下只会说七皇子久病不治,谁会去查一剂“温补肺气”的药里,藏着能蚀尽心脉的毒?
可若她此刻冲进宫去揭发,皇帝震怒之下必先疑她构陷储君。
太子背后站着礼部、大理寺、东宫詹事府,更有一群老臣视其为国本。
而她,不过是个出身寒微的庶女,嫁的是个“将死之人”。
一句话不对,便是诛心之罪。
她不能赌。
但也不能等。
窗外雨声渐歇,檐角滴水声清晰入耳,像倒计时的鼓点。
她抬眸,唤来赵九龄。
“查近三个月御药房出入太监名单,尤其是常往东宫送药的。我要知道每一味药的去向,每一个时辰的脚程。”她声音极轻,却字字如钉,“另外,调宫中用药记录副本,走暗渠,不留痕。”
赵九龄抱拳领命,身影隐入夜色。
她转身走向书案,提笔蘸墨,开始写《七王养病札记》。
第一日:肺疾骤作,咳血盈盏,医正断为“寒邪入络,伤及肺腑”,嘱静养三月,禁见风日。
第二日:神志昏沉,夜半惊厥,手颤难持杯盏,药汁泼洒床褥……
第三日:声微气促,语不成句,唯以眼神示意医正续方……
每一页都由王府医正誊抄后,于清晨张贴于东宫侧门,专供那些爱打听消息的内侍传话。
字迹歪斜,墨痕晕染,连纸角都被刻意揉皱,仿佛真是病中颤抖的手所书。
她甚至让人在札记边缘留下几点暗红斑迹——那是掺了朱砂的药汁,真实到足以骗过最苛刻的眼。
当夜,萧澈依计行事。
他在密室中咳出一碗鲜红药汁,唇边血渍未干,便命人抬来卧榻,由四名侍从缓缓送往王府偏院“听雪斋”。
沿途他闭目不动,面色灰败,呼吸微弱如游丝。
门外探子回报:太子府连夜遣人打探,得知七王已移居避风,恐撑不过半月。
消息传开,朝中风云暗涌。
有人松了口气,有人暗自悲戚,更多人开始盘算站队。
可没人知道,就在那夜更深人静之时,听雪斋暖阁内烛火未熄。
萧澈披衣坐起,面色红润,气息平稳。
他翻开一卷密报,提笔批阅,字迹锋利如刀。
《审计使职权细则》在他手中成型:设独立稽查司,有权调阅六部账册、州县黄册;百姓可匿名举证,官吏不得阻拦;凡涉贪腐案,三日内必须立案核查……
他冷笑一声,将笔搁下:“他们以为我快死了,才敢跳出来。可人越怕死,越看得清谁真想你活。”
他提笔写下最后一行字:“衙署选址,须避权宦之地。”
随即密封文书,命暗卫连夜送往刑部郎中韩敬之府邸。
与此同时,李崇义在返京途中突改行程。
马车驶入驿站,他佯称风寒发作,需留宿三日。
随从立刻对外散播消息,称京兆尹染疾,恐难履职。
当夜,破庙荒祠,六县县令冒雨齐聚。
无茶无座,泥地湿冷,唯有火把噼啪作响。
李崇义端坐中央,不问政绩,不开训话,只冷冷道:“每人背本县‘鬼户’数目,再报复籍进度。错一字,摘顶戴。”
堂下众人皆惊。
一人支吾:“下官……近日忙于春耕……”
“那你可知你县去年报荒田三千亩,实耕两千?你管这叫忙于春耕?”李崇义猛地拍案,“鬼户八百十七户,你竟说不清?革职!”
那人当场瘫软。
其余五人冷汗直流,连夜策马回县,彻夜核账。
次日清晨,六份详实户籍清册已快马加鞭送往京兆尹府。
苏锦黎收到消息时,正站在书房舆图前。
她望着山东与河北交界处新亮起的几处红点,轻轻呼出一口气。
棋局已动,风起于青萍之末。
她转身提笔,在新拟的《札记》末尾添上一句:“七王昨夜梦魇频发,喃喃言‘南市旧仓’四字,不知何意。”
笔落,她垂眸一笑。
风雨将至,谁主沉浮?
韩敬之站在金殿中央,朝服齐整,眉目沉静。
他双手捧着奏本,声音不高,却字字清晰如凿:“臣请设审计使衙署于皇城外南市旧仓,以通民情、避权扰,使新政立信于天下。”
话音落,礼部尚书当即起身反对:“荒唐!监察重职,岂可置于市井喧嚣之地?况南市乃商贾杂流聚居之所,龙蛇混迹,何以彰朝廷威仪?”他语气严厉,目光扫过群臣,“此议若行,成何体统!”
殿内一时寂静,众人心知肚明——所谓“体统”,不过是怕那审计司真查到自己门上。
就在此时,殿外骤起喧哗。
两名衣衫褴褛的妇人跪在午门外青石阶下,额头磕得鲜血淋漓,嘶声哭喊:“陛下明鉴!我家祖田被亡者名下侵占二十年,赋税年年催缴,活人替死鬼纳粮啊!”
这一句“死人纳税”,如惊雷炸响。
御座之上,皇帝脸色铁青。
他素来忌讳民间积冤直诉宫门,今日竟当朝爆发,且牵涉户籍虚报、赋役不公,正是审计使要治的痼疾。
他猛地一拍扶手:“查!彻查!哪个衙门管的事?!”
无人应答。
韩敬之趁势再拜:“陛下,正因旧制闭塞,民冤难达天听,故臣才请设外署。南市旧仓地处四通,百姓往来无碍,又临漕运码头,便于调阅各州黄册。若拘于宫墙之内,则权贵遮眼,新政不过纸上谈兵。”
皇帝沉吟片刻,终颔首:“准奏。”
圣旨一下,满殿哗然。
韩敬之当庭宣布:三日后,审计使衙署正式挂牌,首日即受理民间举报案三百七十六件,其中二百六十余件皆涉“鬼户纳税”“死籍冒领”之事。
更有地方豪强勾结里正,将流民户籍注销,占其田产,令生者无地、死者负税。
保守派大臣面面相觑,有人欲出言阻挠,却被同僚悄然拉住袖角。
如今圣心震怒,民怨沸腾,谁敢在此时跳出来替那些贪墨之徒说话?
风向变了。
深夜,寒雾弥漫。
赵九龄如影潜行,贴着御药房后巷高墙而动。
更夫换岗的间隙极短,但他早已踩点三日,时机分毫不差。
他撬开排水沟暗格,取出一只用油纸包裹的药渣包——那是萧澈安插在御药房的小太监,冒着杀头风险偷偷丢弃的。
回到王府密室,他亲自化验。
药渣中果然检出“沉香断魂散”残留,配伍与古方一致,剂量足以令人肺络渐蚀、心脉衰竭,半月内形销骨立,外症却似久病自然崩坏。
证据确凿。
但他没有立刻上报。
而是将药渣残片封入特制漆匣,加盖双印,送往城西一处不起眼的宅院——民录馆。
这是苏锦黎暗中筹建的民间档案库,专收贪腐铁证、户籍错漏、冤案卷宗,由沈砚主持,连多数王府亲信都不知其存在。
与此同时,听雪斋暖阁内烛火微摇。
苏锦黎立于窗前,指尖轻抚冰凉的窗棂。
远处皇宫灯火重重叠叠,像一双不肯闭合的眼睛。
她望着那片光海,声音轻得几乎融进夜风:“让他们以为毒已得手……等他们开始庆祝的时候,才是我们真正出手的日子。”
她嘴角微扬,眸底却无笑意。
北风忽起,卷起檐下枯叶,在空中打着旋儿,仿佛无数双眼睛,正在黑暗中缓缓睁开。
而在东宫深处,一名灰袍老太医低声禀报:“七王脉案……已是油尽灯枯之象。”
太子搁下茶盏,终于露出一丝笑意:“半月了……也该差不多了。”
就在这时,内侍匆匆来报:“启禀殿下,宫外来了一位自称‘江湖神医’之人,说有秘法可救七王性命,求见殿下定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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