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风穿过七王府的回廊,吹得檐下铜铃轻响。
苏锦黎站在窗前,望着萧澈披上墨色外袍的背影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页泛黄的拓本。
“你要去宗人府?”她问,声音很轻,却像刀锋划过纸面。
萧澈转过身,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,唇角却浮起一丝极淡的笑:“不是要去,是已递了折子。”他将手中文书递给她,“一个时辰前,已呈至御前。”
苏锦黎接过一看,心头一震——《自陈疏》。
三个字力透纸背,笔锋沉稳,毫无怯意。
“私会钦天监漏刻博士程砚秋,夜议星象历法,恐涉窥探天机,有违祖制。今自觉罪重,恳请入宗人府受查,以正纲纪。”
她抬眼看他:“你知道这一步走出去,就再没有退路了。”
“退路从来不在身后。”他缓步走近,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拓本上,“李玄说‘一为君,一为贼,一为赎罪之人’。他们一直以为,我在争那个‘君’字。”
他顿了顿,声音低下去:“可我想当的,是那个赎罪的人。”
苏锦黎怔住。
赎罪?向谁赎?为何赎?
她忽然明白过来——这不是认错,是宣战。
一场以退为进、先发制人的政治献祭。
他主动把弱点亮出来,用一道“小罪”,换整个清白的道义制高点。
若有人再想借此发难,反倒成了落井下石、挟私报复的小人。
外面已经乱了。
宫门刚开,消息就像长了翅膀飞遍京城。
七皇子竟自请入宗人府审查?
还牵扯到钦天监?
民间哗然,朝中震动。
有人冷笑,说他终于露出马脚;也有人叹息,病弱王爷一生谨慎,怎会犯此大忌?
唯有谢云归在大理寺衙署内听完传信,轻轻放下茶盏,低声说了句:“好一招釜底抽薪。”
他立刻动笔起草奏章:《建新政监察院疏》。
提议由七王牵头,设立独立于三法司之外的复核机构,专审积年旧案、权贵枉法之事,并广纳寒门官员参与其中。
“您越是低头,他们越不敢动手。”当晚,他在密室见萧澈,语气笃定,“因为他们怕的不是您犯错,是您没错。如今您主动认过,反倒没人敢轻易落罪于您——否则,便是构陷忠良。”
萧澈倚在软榻上,咳了几声,嘴角溢出血丝,却被他迅速抹去。
“那就让他们看看,什么叫真正的‘清查’。”他望向窗外沉沉夜色,“我要的不是赦免,是审判的资格。”
与此同时,南郊钟楼。
程砚秋独自立于水运浑象之前。
十年心血,三千六百个夜晚的观测记录,此刻正被缓缓压缩成一枚青铜符牌。
齿轮咬合,星轨流转,最终定格在某个特定时刻的天象坐标。
她在符背刻下四个小字:天不说谎。
然后轻轻合匣,封泥印鉴。“明日早朝,此物当献于新君之前。”
而在刑部大狱深处,赵九龄蹲在静思院尸骨旁,最后一次查验密封样本。
他将提取出的火奴遗骸dNA装入特制漆匣,外层加铅封、火漆、铁锁三层防护。
附言只有一句:
待新朝开启,方可启封。
七王府,书房灯仍亮。
苏锦黎坐在案前,手中握着一份拟好的声明稿。
明日她将以王妃身份对外发声:“王爷忧惧过度,自愿受查,以证心迹。”她要演一场悲情戏——泪眼婆娑、夜不能寐、跪求圣恩宽宥。
可此刻,她看着灯下萧澈的侧脸,忽然觉得这场戏,或许也不全是假的。
他确实在赎罪。
为了那些死于阴谋的孤魂,为了被权贵踩进泥里的百姓,也为他自己——那个从小被当作废子养大的皇子,从未被真正承认过的储君之才。
“你觉得他们会信吗?”她轻声问。
“信不信不重要。”他闭着眼,声音微弱却清晰,“重要的是,他们开始怕了。”
话音落下那一刻,远处钟楼传来一声异响——并非晨钟,也不是鼓鸣,而是一种低沉的、金属摩擦般的嗡鸣。
仿佛某种沉睡已久的机关,正在缓缓苏醒。
屋外,风骤起,卷落满庭枯叶。
檐下铜铃狂响不止。当夜,乌云蔽月。
太子府内灯火未熄,裴文昭在书房来回踱步,指尖捏着一张密报,指节泛白。
他等了一整日,就等萧澈入宗人府的圣旨下达——可皇帝迟迟未批,只留一句“容议”。
而谢云归那道《建新政监察院疏》却已抄送六部,朝野震动。
他知道,再不动手,便永无机会。
“七皇子自请受查,是示弱,更是布局。”他盯着烛火,声音冷得像铁,“他要的是道义,我要的是命。”
三更鼓响,东宫卫队悄然出城,黑甲裹身,刀不出鞘,直扑刑部大狱。
带队的是东宫左卫将军王通,手持伪造的兵符与紧急提审令,声称奉旨提走“火奴案涉逆要犯”,实则目标明确:焚毁尸骨样本、灭口看守、毁掉赵九龄手记。
他们不知道,赵九龄早已将漆匣转移。
他们更不知道,韩明远的伏兵已在静思院外埋伏整整六个时辰。
一声梆子响,地窖铁门刚被撬开一条缝,数十支弩箭破空而出。
王通还未反应,膝盖已中箭倒地。
黑影从四面八方涌出,皆是萧澈暗卫旧部,身披禁军杂役外衣,动作干净利落。
不到半盏茶功夫,三十名东宫卫尽数被制,兵器缴获,口供当场录下。
韩明远亲自搜身,在王通贴胸处摸出一封密信,火漆未干,笔迹确凿——正是裴文昭亲笔:“活口不留,事成即焚牢。”他冷笑一声,将信收入袖中。
天未亮,谢云归已在大理寺升堂。
王通跪于阶下,供词如竹筒倒豆。
谢云归当庭签署拘捕令,以“勾结东宫、图谋毁证、残害司法”三项重罪,加“现行谋逆”之嫌,申请羁押太子。
他没用“指控”,而是呈上原件、人证、物证链闭环,逼得御史台无法驳回。
快马出城时,雨开始落下。
密旨送至乾清殿,皇帝枯坐良久,看着那份《自陈疏》与谢云归奏章并列案头。
窗外雷声滚滚,仿佛天地也在催促。
终于,他提起朱笔,在谢云归的申请文书上写下一个字——
程砚秋打开铜匣,青铜符牌在晨光中泛出幽光。
她按下机关,浑象内部齿轮缓缓转动,发出第四十九声嗡鸣。
这一声,不再隐秘,不再被误认为风响或鼠啮。
它穿透雾霭,传入皇城角楼,惊起一群宿鸟。
黎明时分,七王府门前。
萧澈立于石阶之上,墨袍未换,面色依旧苍白,但眼底已有锐光。
苏锦黎从内院走出,手中抱着他的披风,轻声问:“现在可以停了吗?”
他没有立刻回答。
远处传来马蹄急响——是韩明远归来。
他翻身下马,单膝跪地:“王爷,东宫动手了,已被全数拿下。证据俱在,裴文昭……逃不掉了。”
风吹起萧澈的衣角,他望着东方渐白的天际,嘴角缓缓扬起,竟笑了。
“还没完。”他说,声音很轻,却像钟声落地生根,“赎罪的人不该笑,可我笑了——因为真正的清算,才刚刚开始。”
她忽然明白,这场“认罪”,从来不是退让,而是一次精准的诱敌深入。
他让自己成为靶心,只为引出那些藏在暗处、自以为掌控全局的人。
如今太子出手,毁证灭口,反成铁证如山。
而那钟楼的第四十九声余音,仍在空中震荡。
只是这一次,不再是秘密的低语,而是新时代的号角。
所有人都听得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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