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时的钟声多出一响,如石落深潭,在京城上空荡开一圈无人能解的涟漪。
七王府记忆塔内,烛火被风卷得摇曳不定。
苏锦黎盯着覆在青铜印玺上的那片落叶,指尖微动。
她不是信命的人,可这一夜接连出现的异象,已超出寻常巧合的范畴。
史书不载的印文、子夜十三声钟鸣、落叶恰好遮住“承天顺民”四字——像是某种冥冥中的提示,又像是一场巨大棋局落子前的震颤。
萧澈将乌木匣合上,动作缓慢却坚定。
他咳嗽两声,唇边一抹苍白,眼底却燃着冷光:“北城鼓楼归工部辖制,传崔明远即刻入府。”
三更未到,崔明远便披着湿透的官袍踏入王府。
雨水顺着他的帽檐滴落,在青砖地上洇出深色痕迹。
他双手捧着一卷图纸,声音压得极低:“殿下,卑职奉命彻查全城钟鼓楼机械结构,其余皆无异常,唯独北城鼓楼……夹壁中有暗阶。”
“往下?”
“是。三百步后遇铁门,门环为双蛇缠绕,形制古拙,似与某种印信契合。”他抬头,目光落在萧澈手中尚未收起的青铜印玺上,“卑职不敢断言,但那纹路……极像此印背面浮雕。”
萧澈没说话,只是轻轻摩挲印玺边缘。
良久,他吐出三个字:“是时候了。”
裴照领命而出,带着十二名精锐暗卫,沿地道潜行。
火把映照下,石壁斑驳,苔痕累累,越往深处,空气越是滞重。
三百步外,铁门森然矗立,双蛇盘绕的门环在火光中泛着幽黑光泽。
裴照取出印玺,反向按上门环凹槽——咔哒一声轻响,机关应声而启。
门后通道骤然开阔。
两侧废弃兵械库依次排列,锈蚀的刀戟横七竖八堆叠,墙角还残留毒烟喷口的管道痕迹。
这些绝非今朝所造,而是前朝宫廷政变时遗留的地下战备系统。
令人惊心的是,部分机关明显经过修缮,油泥未干,踏板复位弹簧亦新换不久。
再往深处,一间密室藏于尽头。
桌上散放伪造玉牒、圣旨模板,墨迹未褪,甚至还有拟好的“废帝诏书”,笔体模仿先帝手书几可乱真。
署名赫然是安国公苏震霆,连同三位老亲王画押用印。
裴照脸色铁青。这已不是家族私斗,而是谋逆。
就在此时,他忽然抬手,示意众人噤声。
他贴耳于石壁,屏息凝神——极细微的刮擦声自岩层另一侧传来,断续有律,如同指节轻叩。
“不是回音。”他低声道,“有人在敲。”
消息飞报至王府,苏锦黎立即动身。
她带人赶到地道深处时,裴照仍守在墙边,神色紧绷。
她取出一根细长铜管,命人将其一端贴紧石壁,另一端接入特制共鸣箱。
铜针在纸带上缓缓划动,记录下每一次震动频率。
“这不是普通敲击。”她看着波形图喃喃道,“是有规律的信号。”
她在纸上写下节奏:三短、两长、一短,间隔固定。
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现代所学——摩斯密码的基础变体。
“东……三……巷……”她逐段破译,声音渐沉,“子时启闸……血洗塔基。”
众人变色。
这根本不是逃生密道,而是一条敌方长期使用的地下通讯网。
他们一直以为自己在追查阴谋,殊不知敌人早已布设耳目,借地道穿墙传信,遥控全局。
“信号源会移动。”苏锦黎盯着分析结果,“每隔十二刻钟变换位置,时间点完全对应宫中巡夜更鼓交接时刻。”
她猛然抬头:“对方有人在禁军值夜体系内部,利用换岗间隙传递情报。每一班次只暴露一次,不留痕迹。”
寂静如冰水漫过地道。
这意味着,叛党不仅渗透工部、勾结宗室,甚至已在天子脚下最核心的防卫系统中埋下暗钉。
苏锦黎转身看向萧澈:“我们必须反制。”
萧澈站在阴影里,面色依旧病弱,眼神却锋利如刃。
他缓缓点头,对崔明远道:“你即刻回工部,以‘整修东段城墙排水’为由,调炸药队进驻东三巷附近工棚。另,明日早朝后,我会向陛下请旨调整禁军西线轮防——就说近来鼠患猖獗,恐损地基。”
崔明远怔住:“殿下是要……”
“让他们以为一切如常。”萧澈淡淡道,“该来的,总会来。”
风从地道深处吹来,带着陈年尘土与金属锈蚀的气息。
苏锦黎望着那堵曾传递死亡讯号的石壁,忽然觉得,这场博弈才真正开始。
而在看不见的地方,更鼓将尽,新的一夜正在逼近。
子时的风穿过东三巷斑驳的墙缝,带着潮湿的土腥味。
夜色如墨,连更夫的梆子声都早早歇了。
整条街巷静得反常,唯有排水渠口铁栅微微震颤,仿佛地底有活物在呼吸。
城墙上,几队巡夜禁军按例交接,火把光影交错。
裴照站在西线岗楼暗处,目光如鹰隼扫视下方工棚与巷道。
他掌心微汗——今夜不同寻常。
萧澈的调令已下,表面是为防鼠患加固地基,实则将禁军西线轮防提前半个时辰,又悄然撤走原定巡逻路线。
一切看似无异,却早已布下杀机。
工部炸药队的帐篷扎在东三巷尽头,崔明远亲自坐镇。
他指节紧扣图纸,脑海中反复推演地道结构图。
若敌人真要启闸放水,必经此处暗渠枢纽。
而他们埋下的不是火药,而是空腔震感引信——一旦地下闸门开启动作超过阈值,地表承重层便会瞬间崩解。
时间一点一滴爬向子时。
忽然,一道黑影贴着屋檐掠过,轻巧落地无声。
紧接着,七八道身影陆续从废弃民宅中钻出,皆蒙面束衣,腰佩短刃。
为首的以手叩地三下,节奏诡异却有序。
片刻后,排水渠铁栅被悄然撬开,五名黑衣人鱼贯而入,直扑地下暗门机关。
“动了。”裴照低语,眼神一凛。
几乎同时,崔明远按下手中铜铃。
一声闷响自地底传来,紧接着是沉闷的撕裂声——如同大地张口。
下一瞬,整条巷道剧烈晃动,青石板隆起、断裂,三十多名尚未完全进入地道的刺客脚下骤然塌陷,惨叫着坠入深坑。
预设陷阱底部布满钝刺与麻网,无人当场毙命,却尽数被困。
火把四起,禁军合围而上。战斗不过片刻便结束,干净利落。
审讯设在七王府密室。
一名头领模样的刺客被按跪于地,嘴角带血,眼中却无惧意。
苏锦黎立在一旁,冷眼看他如何挣扎。
就在侍卫搜身之际,那人猛然偏头,牙齿咬破藏于舌下的毒囊。
剧毒即发,他仰天大笑,声音嘶哑如裂帛:
“你们以为赢了?地道不止这一条!”
话音未落,人已气绝。
寂静笼罩密室。
萧澈倚在门边,咳了两声,指尖轻抚唇角,神情未变。
他知道,这不过是一枚弃子,一场试探。
真正的棋局,仍在暗流之下缓缓推进。
战后清点俘虏名单时,谢云归忽而停笔。
她盯着其中一名伪装成工匠的男子指纹记录,眉心紧锁。
这枚印痕……曾在尚衣局火灾案卷宗里出现过。
当年那场大火烧死了十二名绣女,唯一逃出的仆役留下半枚带灰的手印,后被列为“可疑人员”封存。
如今竟在此重现。
她抬眸望向窗外——月隐云后,天地昏沉。
与此同时,悯孤亭内香烟袅袅。
沈知白独坐炉前,素手添檀。
风穿亭角,塔铃轻摇。
忽有一瞬,香炉铜面倒影微晃,映出身后树影深处一道人形。
那人戴着铁面具,不动如山。
手中匕首斜垂,刀柄铭文清晰可见:安国公府。
沈知白指尖一颤,香灰洒落。
风过无痕,倒影消散,仿佛方才只是幻觉。
可她知道,那不是风,也不是影。
那是三十年前未曾熄灭的火,是藏在血脉里的寒刃,终于再度逼近。
她缓缓闭眼,再睁时,眸中已有决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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