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,安国公府便传出急报:苏震霆突发中风,倒于祠堂门前,昏迷前最后一句话是——“把牌位烧了”。
消息传到七王府时,天刚破晓。
柳知秋快步踏入书房,见苏锦黎正立窗前,手中握着那枚旧铜簪,目光沉静如水。
“夫人,国公府乱了。”她低声禀报,“太医说他半身瘫痪,神志不清,嘴里反复念着‘烧了’二字。管家不敢动手,只将祠堂上了锁。”
苏锦黎没回头,只是轻轻将铜簪插回发间,动作从容得像在整理一段早已过去的往事。
“他知道,那些牌位压了别人一辈子,也压了他自己一辈子。”她声音很轻,却字字清晰,“人跪久了,脊梁就断了。可牌位不会断,它只会越垒越高,直到压垮所有人。”
柳知秋垂眸:“那我们……要做什么?”
苏锦黎转身,走到案前,提笔蘸墨,写下六个大字:《宗祠信息公开令》。
“不做什么。只做一件事——让天下人都能看见自己祖上是谁,又藏了什么。”她将纸推过去,“你即刻誊抄三份,送往礼部、都察院和拾遗网络总署。建议全国大宗族公开祠堂名录,接入拾遗档案系统,供百姓查证溯源。”
柳知秋一怔:“这是要动世家根脉。”
“根脉不该是遮羞布。”苏锦黎冷笑,“他们用‘血脉纯正’踩人几十年,如今不过是让他们自己把账本摊开罢了。谁清白,谁污浊,让后人看个明白。”
三日内,二十七家世家主动响应。
最令人意外的是赵砚之家族——百年清流门第,竟率先完成全族谱数字化,并开放查阅权限。
民间哗然,赞誉如潮。
有人感慨:“原来我们不只是某人的儿子、某人的奴才,我们也有名字。”
与此同时,萧澈在朝堂之上抛出“去神化祭祀改革”草案。
“先贤不可独尊,功过应由世人共评。”他在殿中朗声道,“自此以后,官方祭典不再设单独牌位,改为‘群英壁’集体纪念。一人之名,不应遮百人之光。”
礼部尚书当场反对:“祖制不可轻改!若无牌位,何以敬先?”
萧澈只反问一句:“若生前欺压百姓,死后却被供奉香火,这香,烧的是敬意,还是恐惧?”
满殿寂静。
数日后,民意调查显示,九成百姓支持改革。
街头巷尾都在议论:“好人不该只活在木头上。”
首场改革祭典在春阳广场举行。
没有金漆牌位,没有焚香叩首。
取而代之的是一面通体温润的玉碑,镌刻着三十七个名字——芸娘位列其中,与其他无名者并肩而立。
百名孩童齐声诵读他们的生平。稚嫩的声音穿透晨风,传向四方。
程砚秋站在人群后排,手中捏着一封泛黄的信。
那是昨夜一名老仆冒雨送来的——国公夫人临终遗书。
信中承认,当年正是她授意诬陷芸娘偷盗,命人将其推入寒井,并藏匿了芸娘贴身佩戴的玉佩作为信物。
她本可立即公布真相,掀起新一轮声讨。但她没有。
她召集了一场“真相告别会”,地点选在城南一处废弃书院。
受邀者皆为过往冤案受害者家属与涉事权贵之后。
会上,苏婉儿捧出一块青绿玉佩,指尖颤抖。
“这是我娘临终塞给我的……”她哽咽难言,“她说,对不起那个喊她‘姐姐’的孩子。”
众人默然。
芸娘的兄长坐在角落,年过四十,鬓角斑白。
他盯着那块玉佩看了许久,终于起身,缓步上前。
他没有接,只是深深看了苏婉儿一眼,然后轻声道:“我妹妹没姐姐……但现在有了。”
全场落泪。
程砚秋悄然退场,将遗书原件封存入拾遗馆特档。
她在笔记中写道:“惩罚不是终点,记忆才是救赎。”
几日后,李承武巡查至西市拾遗亭。
这里是百姓自发设立的“历史角”,墙上贴满旧案摘录、人物画像与民间口述记录。
忽然,他听见一阵哄笑。
几个少年围在角落,一人扮作昔日安国公模样,头戴纸冠,脸上涂墨,高举木牌写着“恶人苏震霆”。
旁人投掷烂菜叶,大声咒骂,笑声刺耳。
李承武皱眉上前,一把打落木牌。
“住手。”
孩子们愣住。
他扫视一圈,沉声道:“你们知道恨一个人,该是为了什么吗?”
无人回答。
风掠过亭檐,吹动墙上一张泛黄画像——那是芸娘唯一的复原图,眉眼温柔,似有千言未诉。
李承武望着它,久久未语。
李承武站在拾遗亭中,风从西市巷口卷来,带着秋日的凉意。
那几个少年被他一声喝止怔在原地,烂菜叶还悬在半空,纸冠歪斜地滚落在地。
他没再说话,只是弯腰捡起那张被踩脏的画像——芸娘的复原图已有些模糊,眉眼却依旧温润。
他轻轻拂去尘土,贴回墙上最中央的位置。
“你们笑什么?”他问,声音不高,却压住了喧闹。
没人应答。
一个瘦小的男孩低头踢着石子:“他在祠堂跪了三天,听说疯了……活该。”
“我知道他是恶人。”李承武缓缓道,“可你们扮他、骂他、扔臭菜叶的时候,和当年他仗势欺人时,差在哪?”
“恨一个人,要不要变成他?”他目光扫过每一张年少的脸,“若你也用羞辱来回敬羞辱,用暴力去惩罚暴力,那你打倒的,不过是另一个自己。”
片刻沉默后,角落里一个戴斗笠的小女孩怯生生开口:“那……我们该怎么记住?”
李承武望向墙上的旧案摘录,忽然有了主意。
三日后,“错误博物馆”第一期试行展在城南废弃书院开馆。
不设塑像,无批注评语,仅陈列泛黄信纸与残页笔记:有贪官临刑前写给幼子的悔书,有世家管家藏匿多年的作伪账本,还有匿名投递的一封血书——“我曾为权贵焚毁民状三百七十二件,夜夜梦哭。”
每份展品旁只附一行墨字提问:“如果他是你爹,你会怎么劝他?”
孩童们来了,百姓来了,连几位致仕老臣也悄然驻足。
有人看完流泪,有人沉思良久,提笔回答,留在展板旁。
消息传到七王府时,正值深秋月明。
苏锦黎独坐书房,掌灯翻阅新收的“赎录卷”。
其中夹着一封匿名信,纸面焦黑斑驳,似曾被火燎过。
字迹颤抖却清晰:
“我烧过诏书,也埋过尸。我不求饶恕,只求死后能在记忆塔下放一块无名砖。”
她久久未动,窗外月光如霜,洒在案头那枚旧铜簪上。
良久,她提笔在信旁批注:“人可堕落,心不死即是重生。”
翌日清晨,皇城之外,新建义塾门前聚了一群衣衫朴素的孩童。
一名白发老人蹲在石阶上,手持炭条,在青石板上一笔一画写下两个大字:
记得。
孩子们跟着念,声音稚嫩而响亮。
老人没有抬头,眼角沟壑里藏着经年的风雨,手背青筋凸起,写字时却稳如磐石。
远处宫墙巍然,檐角飞翘入云。
而在无人注意的坊巷转角,一只漆黑木匣正被人悄悄放入驿站快车,封条印着“特档·拾遗馆”,目的地不明。
风起于微末,而变生于无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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