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三响钟声落下第三日,京兆府尹亲自带人封了钟楼。
青砖高台被围得水泄不通,差役一寸寸搜查梁柱榫卯,拆开铜钟底座,翻检机括齿轮。
工部老匠蹲在钟架下听了整夜,用耳贴铜,手持节拍尺反复测算振频,最终摇头而出:结构无异,发条正常,连最细微的锈蚀都记录在案——这钟,不该响。
可它偏偏响了两次,不多不少,十三声。
百姓开始传言,说那是冤魂叩门,是先帝未瞑之目在敲打皇城暮色。
茶肆酒坊间流传起一首新谣:“子时不起灯,钟响十三声。谁家玉阶下,埋着旧姓名。”有人听得脊背生寒,也有人默默记下了每一句。
唯有钦天监漏刻博士程砚秋,在众臣复核钟楼机关时,从袖中取出一本薄册,封面墨字端正——《时辰偏差录》。
她将册子呈至御前特使案前,声音低却清晰:“过去九十日,每日子时初刻,钟摆震动皆慢半息。三月累积,恰为一响之差。”
满堂寂静。有人嗤笑:“区区零点偏移,也能致钟自鸣?荒唐。”
程砚秋不争辩,只缓缓展开一张图纸,指尖点向钟舌内侧一处微不可察的凹槽:“此处有极细银丝残留,直径不足发丝三分之一,材质含汞与星铁,遇特定星位共振即断,释放蓄力簧片——此乃‘引天术’,钦天监秘传禁法,非监正不得习。”
她顿了顿,目光扫过众人:“而上一任监正,陆明渊,三个月前辞官归隐,至今未见踪迹。”
空气骤然凝滞。
萧澈坐在偏殿帘后,并未现身朝会,只遣裴照接令。
一个时辰后,禁军右骁卫副统领率轻骑出城,直扑西山脚下一间孤宅。
那是一处废弃书院改作的居所,外墙斑驳,院中枯梅横斜。
门虚掩着,屋内无人,唯书房亮着一盏孤灯。
墙上悬一幅星图,以朱砂标出今夜天象:“荧惑守心”。
桌上茶杯尚温,墨砚半干,宣纸平铺,仅书二字——
该你了。
裴照站在原地良久,手指抚过纸面,确认笔迹未干,说明人刚走不久。
他迅速翻查书架暗格、床下夹层,无所获。
正欲退出,眼角余光忽瞥见星图边缘一行小字,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的蝇头楷:
“紫宸启道,不在诏书,在钟鸣之后;不在明诏,在暗契之中。”
他立即将消息传回王府。
当夜,苏锦黎召谢云归与崔明远密议于记忆塔地下密室。
烛火摇曳中,她将程砚秋递来的《时辰偏差录》推至中央,又把星图拓本铺展于案。
“这不是机械故障,也不是鬼神作祟。”她声音冷静,“是有人用时间和星辰做刀,一刀一刀,切开了权力的表皮,让我们看见下面腐烂的筋骨。”
谢云归摩挲着铜钥,若有所思:“陆明渊若真通‘引天术’,为何不直接揭露真相?偏要用钟声示警?”
“因为他不能露面。”苏锦黎答,“一旦现身,就成了政争棋子。可若彻底沉默,真相便永沉地底。所以他选了一种只有我们能懂的方式——用钟声,唤醒被遗忘的秩序。”
崔明远皱眉:“可钟响十三次,究竟意味着什么?”
程砚秋不知何时已立于门外,听见问话,轻声道:“从前钦天监有个传说:帝王失德,天怒难言,则借钟代语。十二响为诫,十三响……为诛。”
室内一时无声。
良久,萧澈终于开口,嗓音低哑却坚定:“那就顺着这声‘诛’走下去。”
他起身,摊开京城水系舆图,指尖划过几条隐蔽支流:“工部可在东三巷设闸?引城河水倒灌残道?”
崔明远点头:“可行。地道年久失修,一旦进水必塌。”
“好。”萧澈转向裴照,“你带暗卫控住所有通风口,尤其是钟楼地脉相连的七处暗井。若有异动,格杀勿论。”
最后,他看向谢云归:“大理寺铜钥你已持有,若发现任何伪造印信或紧急调令流通,立即启动‘印信溯源令’,追根到底。”
众人领命退去。
行动前夕,程砚秋独自前来,交给苏锦黎一枚微型铜铃,不过指甲盖大小,镂刻星辰纹路。
“这是我师父留下的。”她说,“他说,若听见第十三响,就把这个交给能听见它的人。”
苏锦黎接过铃铛,入手冰凉,仿佛藏着一段冻结的时间。
她忽然明白,陆明渊不是敌人,也不是盟友。
他是守夜人,是执灯者,是在所有人都闭眼时,仍坚持校准时辰的人。
而这十三响钟声,从来不是终点。
它是钥匙转动的第一圈。
子时将至,风停树静。
钟楼黑影沉沉,顶层窗户紧闭,仿佛从未开启。
可就在万籁俱寂之际——
远处传来第一声闷响。
接着第二声。
第三声……
一声接一声,稳而沉重,穿透夜幕,落在每个人心头。
直到第十三声响起的瞬间,一道幽青光芒,悄然自皇城东南角的地底渗出,如蛇行草隙,无声蔓延。
子时一刻,钟声第十三响余音未散,紫宸地道入口的铁门便在无声中缓缓开启。
一道幽青光芒自缝隙里渗出,像是从地底深处睁开了一只眼睛。
风不曾动,可那光却如呼吸般起伏,带着某种近乎仪式的节奏。
萧澈站在最前,手中青铜印贴于胸前,纹丝不动地凝视着那扇门。
他指尖微凉,不是因为夜寒,而是这扇门——与他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一模一样。
三年前那一夜,先帝暴毙,钦天监火起,他被人拖出宫门时,耳边最后一句低语便是:“紫宸启道,不在诏书,在钟鸣之后。”
如今,钟已鸣,道已开。
他迈步而入,步伐稳健,仿佛早已知道脚下每一块石板的重量。
苏锦黎紧随其后,目光扫过地面青砖上的暗刻符文——那是古篆“承”字,重复九次,呈环形排列。
她心头一震:这不是寻常地道,是礼制禁所,唯有皇统正脉与监国重臣方可踏入。
裴照殿后,刀未出鞘,手却已按上剑柄。
他不识字,也不懂机关,但他能感觉到空气的变化——沉重、压抑,像有无数双眼睛藏在墙后。
通道两侧石壁上,密密麻麻镌刻着历代帝王名讳,自开国太祖始,至当今圣上止。
每一姓名之下皆有一行小字,记录登基年月与驾崩时辰。
然而,当苏锦黎的目光掠过当朝皇帝之名时,瞳孔骤然一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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